保定笔记：春天的第一天

梁东方

在保定站下车，没有直接坐公交，而是徒步走了一段。走上带着过去老胡同的痕迹的倾斜的老路，走到了居民区中。

经过立春雨水之间的一番风雪，尽管雾霾依旧浓浓地笼罩着一切，但是温和的气氛却是已经到来，手机在外面拿着拍照和听音乐的时候，不必再担心随时而至的那种因为气温低而导致的关机。

傍晚的小街道上持续着从下午就已经越来热闹的人来人往，放学回家下班回家的人们站在街头说话买东西，谁都不愿意马上回家，谁都愿意在街上多呆一会儿。这与前几天下午到了这个时间人们都匆匆地往家里跑的状态，像是隔了一个季节

这是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寒冬里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人们一向都是急匆匆地以最快的速度尽量缩短置身户外的时间的。实际上现在远还没有到温暖的程度，只是刚刚松动，不再寒冷，就仅仅是不再寒冷而已；温和的气息、春天的气息更多的是人们的想象。即便如此也没有阻挡住人们迫切地要在外面站一站的自在和如意。这是一种人与万物一致着的最天然的享受。

小集街，忠烈祠，东风路市场；老街胡同已经消失殆尽，与老街胡同密切相连的老保定的生活方式，也已经硕果仅存。坑坑洼洼的路面与和缓而有力的口音一起，依然顽强地将传统的保定格式显现着。

这是气温第一次回到十度，这是八九的第一天；七九燕来八九河开的那个八九。漫天雾霾里，无法看见燕子是不是已经来了，来了也早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处。河肯定已经开了，整个冬天冻得也不厚，当然水也已经很少。

融融的、溶溶的、茸茸的，这三个形容词都是可以用来形容这种骤然而至的好状态的。人们根据经验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终究会在漫长的冬天之后会有这样一个日子到来。今天，现在，它就来了。

它明确的告诉我们，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就要到来了。这是真正从感受上而不是从文化上、不是从春节仪式上迎来的春天，春天的第一天。这和气象学上关于春天的科学定义没有关系，不需要持续多少天都保持在多少温度以上，只需要这样一次确切的感受，然后哪怕明天重会风雪交加，人们也知道，其实春天已经来了。任何反复和挫折都已经不在话下，都是暂时的。只要经过了这样一次下午的美好时光，那大趋势一定是春天来了。

这样的好感觉让人们将所有的纠结都暂时放下了，甚至一直挥之不去的雾霾也已经不在话下。有没有雾霾都得继续生活下去，所以很多人干脆连口罩也不戴了。

地块经济使北方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用，没有闲地方，除了公园也就普遍没有了站定了休闲的空间。街道上没有立足的地方，菜市场就是立足之地。保定的菜市场上似乎比别的地方商品都更要丰富，品种更多样，从白洋淀熬小鱼到卤制熏制干鲜果品蔬菜粮食各种副食，应有尽有，中间还会穿插着好几个超市。买的和卖的都站在街上拉着家常，熟人一样，比熟人还热情，还认真。

街道和市场就是人们自发的公园，便道上也可以支摊儿就地坐下，晒着经过雾霾过滤的朦胧的阳光，有了春意的太阳，打扑克、打牌、下棋、打麻将，甚至就干脆是眯着眼小睡。

从所有这一切商品和人群中走过，这样慢慢地走过，走过人们都含了喜悦地在街道上的状态，自己也就进入了春天。不疾不徐的春天，和缓的、思绪飘扬的春天。

这样让自己如此明确而清晰地踏足到春天里、走入一个新的季节的日子，便是属于我们生命的确凿的感受。它是我们往往微渺，但是却也独一无二的生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