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丢了
开始想写下的题目是《手套终于丢了》。但是那个名字显然对手套不敬,对于一双为你服务了这么多年的手套,是不能使用那种似乎是盼望它们丢掉的情绪的误读句式的。
手套几乎是最容易丢掉的东西。过去,为了防止丢手套,经常有人将两只手套用带子连起来,挂在脖子上,戴着手套挂在脖子上,摘了手套也还是挂在脖子上。很快,这就成了一个不言成蹊的习惯做法;甚至,买回手套来,先给手套连上一根带子,已经成了生活细致、生活有滋味的一种表征。尤其是孩子们,两只连着带子的手套像是翅膀一样在他们飞奔的时候后掠着的姿态,是那个年代里一种最习以为常的景象。除了孩子,还有过得普遍比较精细的南方人,他们严谨的套袖之外,这种带着带子的手套也几乎是一种标配。
曾经在很长的历史时间中,手套都是母亲亲手缝制,带着亲情的线脚和布面,都让人珍惜有加;而机制手套流行开以后,手工制作基本上退出了大多数人的生活经验,但毕竟还是要花钱买。
人们对手套的珍惜,固然是物质长期匮乏的中的节省的经验,其实也还有心理上的原因。因为手套天天和人在一起做亲密接触,时间久了,每一副手套好像都和主人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它给你遮挡风寒,抵御冷硬;它随着你的手的形状而略略变形,以最适合你的手的方式和你的肉体乃至生命融合。
那一天,在骑车到一个街心公园的时候,在春天的温暖里很自然地将两只手套都摘了下来,顺手放在了车的后架上。等再骑车前行的时候,因为不冷,便完全忘记了戴手套。骑车出去很远很远,时间也过去了半个小时才发现后架上的手套只剩下一只了!
当时几乎是还不犹豫地就原路找了回去,但是一路无踪。到街边上不远就有一个的保洁的三轮车那里张望了张望,也都没有。只好作罢。
在第一只手套丢了以后几天,剩下的一只一直都没有再戴。今天早晨气温下降,不由自主地就又把剩下来的一只戴上了。戴上手套去银行自动柜员机取钱,离开的时候总觉着少了点什么,但是简单看一下,取出来的钱在,卡也退出来了,包也在手里。但是就缺了回头看看柜员机,那一只手套就丢在了上面。
这是在骑车出去很远以后才意识到的。不过没有像丢了第一只手套的时候那样回去找,直接就放弃了。和第一只手套不一样,这一只找回来,也依旧还只是一只,依旧逃脱不了很快被扔掉的命运。
这双手套已经戴了好几年了,是那种骑行专用的带着防滑麻点的,是一个朋友所赠。照例,是一旦丢了,才格外意识到它的好来。它不厚,戴着利索,但是保暖性好,还防滑,伴随自己一起经历过一个个秋冬季节,沾染了自己生命的气息,浸漫了自己生命中的时间的痕迹,终于在这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它终于可以再歇一歇的时候,丢掉了。丢失在茫茫的城市里,一只在西一只在东,互相不能再见,而且都和主人永别掉了。
没有想到,这双手套的最终命运,竟让人发出了黄鹤一去的感慨。
物之为物,如有喜怒哀乐,天下就要平添多少哀愁。这通常是依然具有通感的儿童的所思所想,罕见地蔓延到成年人的世界,不过是个体的偶然;一般都会被判定为多愁善感或者干脆就是衰弱的表现。强大的生存压力和同样滞重的人与人之间的纠缠还无法纾解,谁有闲心顾及此等已经完全沦为调侃对象的诗人情怀!
所幸一切的一切都是人心所造,心之沉浮亦由心来挽救。落到细节上去的心,落到物上去的心,不过依旧是对我们生活本身、生命本身的回顾与照拂。只有在回望的时候,我们才能发现物的重要,还有那物所陪伴过的的我们生命中的时间的一去不返。
善待随身之物的实用的价值之外,这大约就是更大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