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找不到接班人,捞尸人:尸臭洗不掉,沾染了就是一辈子
12年前,3名长江大学的学生为了救两名溺水的孩子,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本是一件让社会颂扬见义勇为精神的事件,却因“天价捞尸”,变成了一场让全社会为之愤慨的闹剧。
《江汉商报》的记者张轶之在现场拍下了一张著名的“挟尸要价”的照片。
在照片中,一名身穿白衬衫,头发花白的大爷,一脸严肃地站在船头,一手扯着捆住尸体的绳子,一手仿佛在向岸边比划着什么。
这位大爷是当地打捞队的成员,当时打捞尸体是明码标价的,每具尸体要价1万2,长江大学校方缴纳了3700元押金后,打捞队才下江进行打捞。
照片中是他们打捞到第二具尸体后,白衣大爷现场加价,狮子大开口要价3万元。现场的老师和学生苦苦哀求打捞队先把救人的英雄遗体送上岸,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新闻一出,众人哗然。打捞队这种无视道德的行径遭到了大家的谴责,“捞尸人”这个特殊的职业,一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走进了大家的视野。
1.“捞尸人”的日常:直面死亡,又脏又臭
所谓“捞尸人”,顾名思义,就是打捞尸体的人,他们被称为“阴阳跨界人”。中国人对水有着深厚的感情。
水,孕育生命,也吞噬生命。
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去不复返的除了时间,还有鲜活的“生命”。
这些逝去的生命,有的是因为自杀,有的是因为意外事故或者谋杀。
而捞尸人们,撑着小船,日复一日地与水为伴,负责打捞这些在水中逝去的生命。
捞尸人迈入这个行业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的是为了谋一口饭吃,有的本来是渔民,有的是为了积德,有的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份行业都是一份需要勇气的行业。
陈阳喜是湖北武汉阳逻镇人,1971年,20岁的陈阳喜在江边闲逛时遇见了带他入行的一位老师傅。
老师傅告诉他,捞尸是一件又能赚钱又能积德的事情。
陈阳喜就此成为了长江边“培心善堂”的一名捞尸人,这份工作一做就是三十几年,捞起过400多具尸体,是长江边上最有名的捞尸人。
扁担和排钩是陈阳喜的谋生工具。
接到捞尸的通知,他就会撑着小船过去,尸体浮在水面上,他就用绳子套着拖到岸边,要是尸体是沉在水下的,他就用钩子勾。冬天还好些,衣服穿得多,可以勾衣服。
夏天就比较麻烦,衣服勾不了,只能尽量勾手腕和脚腕,尽量避免损坏遗体。
陈阳喜说,不管尸体腐烂得多厉害,都得捞,这是对死者的尊重,对死者家属的交代。
“人死了,也该好好对待。让家属把骨灰带回家,安葬好,这就是我们捞尸人的道德。”陈阳喜如是说。
陈阳喜挂靠在“培心善堂”,平常接到通知才会去捞尸。
跟陈阳喜不同的是,还有一种捞尸人,他们日夜住在江上,主动寻找尸体。
陈峰就是这样的一位捞尸人。
陈峰是长江沿岸唐家沱“回水滩”打捞队的一名“捞尸人”。他从事这个行业已经18年了。
长江上游的尸体如果打捞不及时,便会沿江漂流到唐家沱“回水滩”。
因此,唐家沱的捞尸人工作繁重。
陈峰一年四季都在船上度过,24小时随时待命,一年也就歇春节15天的假期。
陈峰每天早上5点起床,起床后便拿着望远镜仔仔细细地巡视江面。
“7、8月份是夏季,又是暑假,下水玩的人特别多,同时这两个月份雨水又多,江水暴涨,导致溺亡的人也非常多。我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打捞5具尸体。”
陈峰跟陈阳喜不一样,他住在打捞船上,打捞船是他的第二个家。
每次回家,陈峰都觉得是去出差住旅馆,吃一顿饭,住一晚就匆匆地赶回船上,有时候甚至来不及住一晚,就得赶回去。
在船上住,其实非常不方便。吃的还好,妻子会用背篓给他背来。
对于陈峰而言,最大的难题是饮用水。
他在装满江水的桶里撒上一种消毒的黄色粉末,沉淀下就当作饮用水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粉末有没有用,也就是心理安慰吧。喝这种水,估计我老了以后会烙下病根。”
没有亲眼见过溺亡的尸体的人,无法理解这份工作的难处。
被水泡过的尸体,浮肿发臭,有时还会形成巨人观,是极大的视觉冲击。
溺水者在水里泡着还未超过72小时的时候,摸到手的感觉就像一根泡水时间很长的木头,只是表面会有一层滑溜溜的黏液。
捞尸人需要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和钩子把尸体固定在船尾,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需要碰触尸体,甚至是下水,因此捞尸人很容易被细菌感染,得皮肤病。
尸体的腐臭味,一旦沾上,就仿佛深入骨髓,洗澡也无法洗掉这种味道,几个星期都散不掉。
一位捞尸界的前辈曾经说,“洗不掉的,这种味道,沾染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因此捞尸人只能通过抽烟来缓解这种臭味,妄图用尼古丁的味道掩盖住身上的这种“特殊”的味道。
中国人终归是忌讳死亡的,也是因此,这份工作,除了脏臭,更多的是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
陈阳喜和陈峰是幸运的,家里人和周边的邻居都比较支持他们。
捞尸人们就像是守护这个城市的无名“英雄”,他们收到了无数遇害者家属的感激,但对于陈阳喜这些捞尸人而言,“这就是一份养家活口的工作,跟别的工作没什么不同。”
2.“捞尸人”的困境:找不到接班人
捞尸人的收入其实并不高。“天价捞尸”这种事是少数。
捞尸队的行规是“先讲价付款,后下水”,这主要是怕打捞尸体后,家属由于种种原因拒绝付款。
陈阳喜说80年代时,工资是60元,还得三人平分。
若是派出所或是政府安排的打捞工作,工资是一两百块。有时候遇害者家属为表示感谢,会另外再给个千百块。
他们的收入并不稳定,甚至会几个月没有收入。而雨季对于捞尸人而言,需要面对更多的风险。
陈峰说:“长江涨水时,我晚上都不敢睡觉,就怕缆绳断了,趸船被冲走或是翻掉。我水性好,人倒是问题不大。船要是翻了,那损失就大了。”
对于陈峰和陈阳喜而言,现在最大的困境是没有接班人。
干这一行,除了水性要好,体力要好,还要不怕晦气,胆子大。
陈阳喜前几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试试的徒弟,结果第一次带他去现场捞尸,这个徒弟就害怕地腿发软,差点没掉进水里,更不用说帮忙了。
这份工作还要不怕脏,不怕累,更要耐得住寂寞。要像陈峰这样,几十年如一日以船为生。
这样的接班人就更难找了。
“年轻人耐不住寂寞,耐得住寂寞的又胆小。难啊!”
另外,由于每天风吹日晒的,冬天也要下水,捞尸人会得很多职业病。连保险公司都不接受给捞尸人投保,认为这份工作风险评估太高。
在这种情况下,捞尸人这个行业逐渐走向没落,渐渐地只有陈阳喜,陈峰这些老人还愿意坚守在这个岗位上,行善积德。
3.扭转社会的刻板印象,“捞尸”值得尊重
捞尸人这个行业逐渐地退出历史的舞台,可是“捞尸”的需求却没有减少。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近些年来,各地的救援队逐渐取代了捞尸人的工作。
跟捞尸人简陋的设备相比,救援队装备更加先进,专业知识更加丰富。
救援队友会利用专业的潜水设备,水流测速仪,无人机等高科技来打捞尸体。团队更加庞大,安全性也更高。
但同时,成本也更高了,救援队的打捞费一般在6000元左右。
救援队的主要任务与捞尸人不同。救援队更多的是为了“救援”,可是水里的黄金救援时间最多也就三十分钟。
如果在三十分钟内没有救援成功,生存的希望就相当渺茫,救起来的更多就是一具遗体。
也因此,救援队承受了比捞尸人更多的压力。遇害者家属会因此责骂救援队,将死亡原因怪罪到“救援不及时”上。
“如果快一点,说不定人可以救活。”
救援队的成员面对着比捞尸人更严重的疾病隐患,除了细菌感染皮肤病以外,更有因为水下作业而造成的面部挤压伤和肺部气压伤。
同时,救援队成员的专业要求也更高。
但无论是捞尸人还是救援队,他们都因“死亡”遭受着社会的非议和误解。
不了解这两个职业的人,会因为新闻上的“天价捞尸”费,对他们造成刻板印象,认为捞尸人和救援队赚的是死人的钱,不道德。
走进这两份职业,了解这两份职业背后的艰辛,才会让人明白,“捞尸”需要面对怎样的困难和付出怎样的代价。
目前我国政府对于尸体打捞和救援这两项工作的管理已经越来愈正规化。
针对一些尸体打捞项目,政府甚至会公开招标,2019年南阳市公安局就某一起杀人案向社会进行尸体打捞的公开招标,对价格,资质和要求都做了清楚详细的说明。
随着这个行业管理系统的健全化,无论是捞尸人还是救援队,他们面对的社会争议才会越来越少,才会有越来愈多的人知道和感谢这些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