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争霸赛第一场：王凌PK司马懿（下） ——闲聊淮南三叛之一

上期说到王凌、令狐愚二人准备起事，他们的计划是什么，怎么来执行呢？

二人是这样想的，曹芳太小（十七岁，也不算小了），又被司马懿控住，不堪天子之任，曹操的儿子楚王曹彪年长（五十五岁，老了点吧）并且有才，不如拥立曹彪定都许昌为帝，与司马懿抗衡。（曹爽当初能这样选其命运就不一样了）

曹彪，字朱虎，曹操与孙姬之子。曹操时被封为寿春侯。曹丕执政后，先后为汝阳公、弋阳王、吴王。曹睿时徙封地在白马（今河南滑县），故称白马王，后改封楚王。

曹彪有智勇，也能文，可惜存世不多，现仅存《答东阿王诗》一首，是回复曹植《赠白马王彪》，从中亦可见曹丕对弟弟辈防范之严。

公元233年，诸侯王朝会京城，曹彪与中山恭王曹衮违犯禁令，与朝中大臣结交，受到处罚。曹衮被吓得不轻，两年后去世。曹彪则无所谓，从其后面的行为来看，仍然在与朝中大臣结交，可见曹彪也是个不大安分的人。

公元249年9月，令狐愚派属将张式去拜访曹彪，对曹彪说：“令狐使君向大王致意，天下事未可知，愿大王自爱！”曹彪心领神会，回答说：“谢使君，知道使君厚意。”

这里面有个谜，曹彪此时并不在白马，已经改封到楚，即淮南郡，与王淩近在咫尺，为什么要到白马呢？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曹彪虽然离开了白马，但白马仍然有曹彪的心腹，有效忠曹彪的势力。令狐愚派张式去白马是为了避嫌，由曹彪在白马的心腹转告，曲线密谋。

王淩派门客劳精到洛阳把起兵拥曹彪的事情告诉儿子王广。王广不同意起兵，认为“司马懿今后会怎么做不知道，但目前并没有倒行逆施，并且能够任用贤人，完善朝政，顺应民心。曹爽的恶政全部更改。昼夜辛劳，以体恤百姓为先。父子兄弟，都手握兵权，不容易灭亡。”王广还告诫父亲说：“废立大事，勿为祸先。”但王淩不听。

十一月，令狐愚又派张式到曹彪那里联络，没等到张式回来，令狐愚却病死了。

公元250年，天象异常，按星相术士的解释是预示孙权的死亡。王淩听说有个叫浩详的人知晓星像，就叫他来问。浩详怀疑王淩有所企图，就不说是预示着吴国有死丧，而是说淮南地区有“王者兴”。王淩居然相信了，决定起事。（其实说吴国有死丧也不准确，孙权死于252年）

这一年年底期间，三国之间煞是热闹。先是魏国出手，魏庐江太守文钦诈降引诱吴偏将军朱异。紧接着是吴国出手。孙权派兵十万在堂邑（今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区西北）拦涂河作涂塘，（即六合区瓦梁堰）防止魏国进攻。

吴军十万东移，西线空虚，魏国以州泰、王基、王昶三路攻吴西部。这次战役虽然不大，但其中反映出来的信息却非常重要。一是魏国方面，三路大军的统兵将领除王基是曹爽故吏外都是司马懿的心腹，说明司马懿的势力越来越大。（高平陵事变后，王基曾受到牵连免官，但很快复出为司马懿所用）

二是吴国方面，三路军完败，反映出吴国二宮并争造成国力下降。此后吴国与魏国的攻防关系发生转换，魏国以进攻为主，吴国以防御为主，和此前完全相反。

蜀汉也不甘寂寞，十二月，卫将军姜维率兵第五次北伐，被魏军击退，但魏中郎将郭修被姜维俘获。正是这个郭修刺杀了蜀汉大将军费祎，导致蜀汉政局大变。（可参阅本号《郭修刺费祎——三国系列之一》）

到了第二年（251年）春天，十万吴军成功拦截涂河建成涂塘。王淩以摧毁涂塘为借口集结部队，上表请求伐吴。

这时司马懿已经得到王淩有可能造反的情报，不同意发兵。

司马懿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呢？还得从令狐愚说起。

令狐愚有两个心腹，一个是别驾单固、一个是治中杨康，都知道令狐愚和王凌密谋反叛的事情。在令狐愚病重期间，杨康应司徒高柔的征召到洛阳进入司徒府为官，将此事告诉了高柔。

高柔是何许人啊？是并州刺史高幹的从弟，也算是袁绍的亲戚。公元204年时与高幹一起投降曹操。高幹第二年复叛，高柔虽然没参与，但疑心病重的曹操不放心，一直想杀他。高柔是靠拼死忘我的做事才转变了曹操的看法，慢慢得到曹操的重用。以善于治法闻名，执掌廷尉二十三年之久。

也许是与袁绍的亲戚关系，也许是当初害怕被杀，终日提心吊胆的恐惧太过刻骨铭心，司马懿一发动高平陵事变，高柔以七十二岁高龄而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司马懿，不论是灭曹爽，还是霸朝政，高柔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司马懿这一边。司马家族投桃报李，给了他很大的荣宠。

得知王凌与令狐愚谋反的消息，高柔立即告诉了司马懿。

司马懿不给王凌虎符调兵，王凌没办法集结更多的部队，又派将军杨弘把废立的事情告诉接替令狐愚为兖州刺史的黄华，希望得到黄华的支持。

谁知道黄华、杨弘二人连名向司马懿举报王淩谋反。司马懿得到这个确切的消息后，来不及征调外地的部队，自带中军走颍水征讨王淩（此时没病了），九天到达甘城（今河南沈丘）。

为稳住王淩，司马懿先下赦免令免除王淩之罪，又让随军同行的王广给父亲写信劝喻。然后迅速赶往百尺（今河南淮阳）进逼王淩。

王淩知道大势已去，叫人把自己绑起来等候处置，派下属王彧先行到司马懿处谢罪，把印绶、节钺交给司马懿。

此时司马懿已到丘头（今河南沈丘），假借少帝曹芳的诏书旨意，派主簿解去王淩绳索，归还其印绶、节钺，并好言安抚。

王凌此时也和曹爽一样天真幼稚，竟然以为没事了，还仗着与司马朗、司马懿的旧日情谊，乘小船去见司马懿，结果被司马懿派人阻拦在十丈以外。

王凌只得与司马懿隔水对话，说：“我如有罪，公只需要拿半截简书就可以召回，何苦亲自来啊！”司马懿说：“君可不是半截简书就能招来的客人啊。”王凌居然没听出这弦外之音。

王凌伏法，司马懿派六百步骑送王凌到洛阳。王淩此时还是不知道司马懿打算怎么处理他，就向司马懿要棺材钉，来试探司马懿。不给棺材钉的话，意味着还有活的希望，给了就表示该死。没想到司马懿真给了。

王淩这才知道死定了，路经为已死好友贾逵立的庙时对着庙大呼：“贾逵，王淩是大魏忠臣，只有你才知道啊。”走到项县（今河南项城）时，晚上把随行的掾属叫来告别，说：“我快八十岁了，没想到身与名一起被灭啊！”然后服毒自杀。

司马懿进驻寿春，下令捉拿王淩同党，全部夷灭三族。更残酷的是连死人都不放过，令人挖开王淩、令狐愚的坟墓，劈开棺材，暴尸三日，烧其官印、朝服，裸埋于地。按习俗这是极大的侮辱。

还记得令狐愚的那二个亲信吧？令狐愚本来可逃过这一劫，因为王凌起事时他早就死了，司马懿不知道他究竟参没参与此事，就把单固及其家属都抓来审问。单固始终坚持说没有。

司马懿叫杨康来对质，单固无话可说了，大骂杨康：“你这老奴！既背叛使君，又灭我家族，看你还能活多久！”杨康本来是卖主求荣，但因为也身涉其中，难以洗清罪名，司马懿干脆把他也一起杀了。临刑时，单固又大骂杨康：“老奴！你死是活该，如果死者有知，看你有什么面目在地下行走。”

单固本来不想去当令狐愚的别驾，是迫于母命，并看在令狐愚和父亲单伯龙是好友的份上，无奈之下才去，没想到走上死路。临死前和母亲见面时，单固一直不抬头看母亲一眼，也始终不说话，一直到死。

汉以孝治国，以孝立身，单固的身体语言表现出对母亲强迫其为州吏的不满，但他不敢说出来，一说出来就成了不从母命，埋怨母亲。这就违反了孝道。古人的孝顺之心让人敬佩感叹。

孝子不止这一个。王广也被抓捕，司马懿因为他曾经写信劝过其父亲，免除了他的连坐之罪，但王广却不愿苟活，对司马懿说：“我父亲不是反贼。我之所以劝阻父亲不要举事，是要等待时机罢了。父亲不幸，举不当时而败。父亲是太傅的敌人，却是曹氏的忠臣。我是太傅的忠臣，却成了父亲的敌人。把父亲当作敌人而求生，我不为也。”说完伏剑而死。

王广的弟弟王飞枭、王金虎（估计都是绰号）都才武过人。最小的弟弟字明山，最知名，事发后逃往老家太原。追兵赶来时，明山举弓射鸟，百发百中，吓得追兵不敢跟来。明山逃脱后到亲家家里吃饭，被亲家告发，被捕，估计也一起被杀了。

史书上记载司马懿是“穷治其事”，就是扩大化，凡是和王凌有关系的，一律穷追不放。应该是想借此立威，杀鸡给猴看。

驻守西北的郭淮也受到牵连，其妻子差一点被抓到洛阳杀害。郭淮的妻子是王淩的妹妹，连坐王淩罪。御史前往西北郭淮驻军处抓捕其妻。

郭淮的督将和羌、胡部落酋长数千人叩头恳请郭淮上表留下妻子，郭淮不听。妻子被押解上路，围观的人莫不流泪。郭淮的五个儿子叩头恳求，血流满地，郭淮不忍目视，这才下令追回妻子。

立即有几千骑兵呼啸而出，打马狂奔，追赶几天终于追回来了。

郭淮也不给皇帝上表，而是直接给司马懿写信，说：“我五个儿子哀怜母亲到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地步，如果没有母亲，就没有这五个儿子。如果没有这五个儿子，也就没有我。现在我把他们的母亲追回来了，如果于法理不通，我自当接受处罚。”

郭淮是魏国的西北柱石，没有了郭淮，西北很可能出现混乱。要再来个西北叛乱，司马懿就难以招架了。司马懿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权衡之下，只好原谅郭淮的举动，赦免郭淮妻子的罪。

事情还没完。因为此事牵涉到曹彪，司马懿趁机又对曹姓宗室下重手，彻底清除他们有可能带来的威胁。

曹彪被赐自裁。妻儿被免为平民，迁移到平原郡。曹彪手下的官员以及监国谒者，以知情而不加以辅正教导之罪，全部杀掉。然后将曹姓诸侯王公全部迁移到邺城，派专人监视，不准他们互相交往，也不准与外人交往。

曹姓诸侯王公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为凄惨的皇室宗亲，原来是受亲人打压，现在是受外人欺负，真是苦不堪言。

淮南是魏国防御吴国的重镇，不可一日无将，司马懿以扬州刺史诸葛诞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王淩死后空出的太尉之职由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接替。

这年6月，司马懿病了，这次是真病了。经常做噩梦，梦到贾逵、王淩来找他。8月，因病在洛阳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司马师接替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之职。军政大权仍然掌握在司马氏手中。

淮南争霸赛第一场结束，司马懿KO王凌，但身体却被拖垮了，不然还可以多活几年。

司马懿处心积虑地篡夺曹氏政权，确实是忘恩负义。司马家族在汉时并非豪族，曾祖父司马量、祖父司马儁、父亲司马防，三代都只不过是二千石的中高级官员，完全是在曹操、曹丕、曹睿三代的信任之下才成为显贵。

曹爽倒行逆施胡作非为，司马懿身负托孤之命，有理由也有责任清除曹爽，但没理由篡夺曹氏政权，应该是尽力辅佐曹芳，稳固和延续曹氏政权。司马懿受曹氏重恩而不知感恩，其后代没有受过这么浓厚的恩情，更加无所顾忌，做出了更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司马懿是始作俑者。

简评一下，这次叛乱是淮南三叛中最莫名其妙最荒唐的一次。

首先是过程奇葩，密谋了两年，结果却一兵未发，一仗没打，自动缴械投降了。

其次是宗旨混乱，究竟是反曹芳还是反司马懿啊？另立曹彪，就是反曹芳了。曹芳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却是曹睿指定的合法继承人，你凭什么另立新君？

王凌反叛的理由前面说过，是曹芳太小，又被司马懿控住，不堪天子之任。那么就应该反司马懿，清君侧，然后还政给曹芳。曹芳一直是傀儡，没有亲政，你怎么知道他不堪天子之任？

就算要立新君，按继承顺序，也应该找一个比曹芳低一辈，至少是平辈的曹氏宗亲，曹彪是曹芳的爷爷辈了，算继承谁啊？继承儿子辈的曹睿，还是孙子辈的曹芳？真是太奇葩了，想想都好笑。

王广认为父亲是大魏忠臣，并为此而死，真是冤。王凌绝不是大魏忠臣，擅自废立君主，不是和董卓一样的乱臣贼子吗？

王凌就是仗着手握重兵，眼红司马懿专权，自己也想立一个傀儡皇帝起来，过一过权臣的瘾罢了。

第一场PK完了，下期插播李丰政变，敬请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