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文嚼字】俞思义︱虚词不虚——虚词表达概念(节选)

咬文嚼字

虚词不虚——虚词表达概念(节选)

文/俞思义

我记得革命样板戏《林海雪原》中有个情节:一次孙大德在夹皮沟做群众工作时遇到困难,他向杨子荣汇报时有点灰心丧气。于是杨子荣就要孙大德和自己一道掏出《毛主席语录》,并且一起朗读了:“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要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这段语录。读完后,孙大德羞愧地低下了头,说“我明白了”。为此,引起一番争论。有人认为,解放军学习毛主席语录最好最扎实。有了这个“了”字,就好像孙大德原来不知道毛主席的教导,现在一读才知道。这有损解放军的形象。

“了”是语助词——虚词,此地念 le(轻读) ,用在句子末尾或句中停顿的地方,表示变化,表示出现新的情况。“我明白了”意思是说孙大德以前不知道,现在才明白。因此后来把“了”字取消了,改为“我明白”。这就等于说:我原来就知道,但一时给忘了,经你一提,我完全明白了。这就像当老师问学生:“刚才我讲的你懂了没有?”学生如果回答“我懂了”,表明原来不懂现在懂了。如果学生回答:“我懂”,那么就未必是听了老师讲解以后才懂。

由此可见,虚词不虚,它在句中的作用不可小觑。

在古诗文中虚词的作用,很多人均有论述。例如,

《清稗类钞》:钱牧斋降(清)后,尝揭一联于门,联为“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二句。后有人于联下各添一字云:“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加了“矣、乎”两虚词,既肯定了“君恩深似海”,又质问钱牧斋:你“臣节重如山”吗?顿时将他深受皇恩却叛国投敌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又如,李商隐的诗歌创作,善用虚词:“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风雨》)“仍”字有更兼之意。黄叶本已凋零,再加风雨摧残,其凄凉景象更令人黯然神伤。“自”字既有转折意味,又含“自顾”之意,画出青楼豪贵纵情声色、自顾享乐、根本无视人间另有忧苦的意态。“仍”与“自”对应。含蓄地表现了诗人内心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他对不合理社会现实的愤愤不平。(转引自《中华诗词》 2007年06期 宁源声的《巧用虚词 传神生辉》 )

再如有人评论欧阳修《醉翁亭记》21个“也”字的作用。说: 21个“也”字,语气不尽相同,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1)陈述(用于描述景物)(2)肯定(用于介绍人名)(3)感叹(用于直抒胸臆)。若将本文细加揣摩,描述景物之“也”,应有陶醉语气,介绍人名之“也”,应是得意语气。《朱子语类》卷三十九载,欧文公多是修改到妙处,顷有人买得他《醉翁亭记》原稿,初说,“滁州四面有山”凡数十字,末后改定,只曰:“环滁皆山也”五字而已。原说是陈述句,改句则陈述中有感叹,有陶醉山水间之意。又如“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其实是暗示命名的深意,也表达了作者得意的心情,若将它改为“作亭者山之僧智仙,名之者太守”上述的意味则消失殆尽了。

这些论述很多,不再转引。总之,在说话写文章时,使用虚词不可掉以轻心。

一般逻辑教材都说“虚词一般不表达概念”。可是现在已普遍认为“如果……那么”“不”“且”“或”等虚词表达概念。随着逻辑学研究的深入,对标准模态词“可能、必然”和非标准模态词“必须、曾经”等虚词,也都看成是表达概念的。日本的末木刚博把其中一些归入形式概念(或纯逻辑概念)一类。那么到底什么样的虚词不表达概念呢?这个界限是很难划清的。其实虚词也是语词符号,它也是由音形(能指)与所指称的概念(所指)构成的。比如“曾经”是“表示以前有过某种行为或情况,现在已经结束的副词” ,“在”可以是“表示时间、处所、范围等的介词”。它们明明有“所指”,当然也就表达了概念。

有人可能会说,虚词一般不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但是逻辑学界普遍承认是表达概念的“如果……那么……”等,不也是不能单独充当句子的结构成分吗?有人说虚词只有语法意义而无词汇意义,所以不能表达概念。可是为什么有逻辑意义的“并且”“或者”等能作概念,而有语法意义的就不能作概念呢?何况所谓逻辑意义也只是逻辑语句中的语法意义。其实,任何虚词的语法意义或逻辑意义,正是这些虚词所表达概念的内涵,其外延就是用在各种场合的虚词本身。

作者简介

俞思义,1933年生,在中学教学语文21年,在高等院校教学普通逻辑等21年。从南京晓庄学院退休。

我的昵称是集义所生。六岁时读私塾,先生为我起了“集生”为“字”。这个“字”源于《公孙丑章句上》,公孙丑问孟子何谓浩然之气时,孟子所说的一段话。其中有一句是(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意思是,浩然之气必须积善,做任何事都要合乎义才能生成,而不只是行一事偶合于义,便可取得的。我用“集义所生”作为昵称,也是一种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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