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卒子过河

小卒子过河

菜市场边上，有人在地上铺了张塑料纸，摆开象棋残局，引诱人上前对赌破解，围了一群看客。我对下棋基本不懂。当年读书时，恩师本想在闲暇时和我手谈几局，却听我说不会下棋，觉得匪夷所思，很是诧异。虽然我不谙棋道，如此的不堪，但还不至于失了心思清明，明白那个摆棋摊的，其实棋艺不过尔尔，只是记熟了几个残局棋谱，无论执红执黑，只要前来应擂的对方走错一步，必输无疑。尤其是那些个自恃有些棋力的，更会在貌似简单的诡秘假象中，一招不慎坠入陷阱。人家是干什么吃的？不就是算计你的自作聪明，赚你个自以为是嘛！

中国象棋的设计很有意思，是谁发明的已经说不清了。有的说起源于神农氏。元代僧人念常在《佛祖历代通载》中说：“神农以日月星辰为象，唐相国牛僧孺用车、马、士、卒加炮代之为机矣”。有的说起源于黄帝。北宋晃补之《广象戏格·序》说：“象戏兵戏也，黄帝之战，驱猛兽以为阵，象，兽之雄也。故戏兵以象戏名之。”还的说起源于周武王伐纣时。明代谢肇淛《五杂组》云：“象戏，相传为周武伐纣时作，即不然，亦战国兵家者之流，盖彼时重车战也。”不过，从棋盘上设“楚河”“汉界”来看，最终完善应当是楚汉争霸时期。说到底，这就是一款战争游戏。

从中国象棋的设置来说，双方有将帅，将帅身边有侍卫（士或仕），有军师（象或相），有骑兵部队（馬）、战车部队（車）、炮兵部队（砲或炮。一开始没有火炮，只有稍远距离的投石器，所以为“砲”，隔子攻击，犹如投石时的抛物线）。其中，車读如“句”，并非常识意义上的运输工具。战车部队在古代战争中显示了军队的实力，很重要，很强大。一般由4匹马拉着奔驰，车上武夫纠纠，武器装备齐全，包括弓箭、大刀、长矛等等，可以说是一个超强的战斗组合。演化进了象棋，車也确实威力强大，意气风发，横冲直撞。

在中国象棋所演绎的征战厮杀中，统领部队的将帅是不能离开指挥部的，连同侍卫，其活动范围只局限于米字格内。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憋屈。这么些年来，宫廷剧很是盛行，从中可以看到，皇帝佬儿仿佛永远地局促在紫禁城里，直到终老。仔细想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这种权力高度集中而又自我封闭的形态，真的算不上开明睿智。

最后说到兵卒，他们在战争中就是一线冲锋陷阵的干活，相当于如今的陆军单兵，一般各自为战，只能前进，决不后退。在高手博弈中，小卒子过河深入敌后，往往或可以以一当十，杀开一条血路；或可以杀身成仁，牺牲自我，与敌人的精良部队同归于尽；或可以勇往直前，直捣黄龙，实现“斩首行动”。十分滑稽的是，由于将帅和侍卫无法走出象征指挥部的帐幔，义无反顾的小卒子却可以在米字格边上、甚至潜入中宫格杀将帅和侍卫。将帅和侍卫走不出禁锢实施反击，困兽犹斗，实在是一种荒唐的无奈。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小卒子一旦过了河，没有任何躲懒耍滑、畏缩不前的可能，唯有亦步亦趋，步步为营，拼了命地厮杀，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更有些悲壮的色彩。春秋过往，风云变幻，过河小卒子勇猛向前、血染荒野，也许在谋略家所下的一盘大棋中微不足道，煌煌青史也不会为他们留下任何笔墨，然猛士雄风，壮怀激烈，其精神可歌可泣。

世事无常，战事未休；棋局常新，沙场点兵。当人间的利益纷争要靠战争来解决之时，终究少不了披荆斩棘、勇于牺牲的小卒子。

过河，是小卒子的使命，更是宿命。

2018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