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刘幼民诗歌九首
一座山，连着两座山，三座山
它们是孤独的，就像每一块山石
它们是孤独的，甚至连山石下的泥土
它们还是孤独的，没有伴侣，郁郁独行
它和它，即便相遇了又相遇
同行了又同行，它们也是孤独的
就像是两个人，三个人相遇了又相遇
同行了又同行，他们也是孤独的
甚至，他们结了婚再离婚
离了婚再与另外一个他，或是她
结结离离，他们还是孤独的
他们始终还是他们
一座山，连着两座山，三座山
除非他们变成了你与我，或者是
我的你
怎么会想到李时珍
安魂花与宁神草出自于《本草纲目》
李时珍不能医治外甥女的焦虑
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再有六条腿也不够跑路
墙头草气定神闲谈论潮涨潮落，其实水涨船高
新闻联播国企改革又成了风景
姐姐的眼神沉入碗底，能买断的就是流水
饭桌上，外甥女婿一直无语，他的小名
石头。其实是一截会下蛋的木头
他抱紧了孩子，好像失业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
天书
他活着活着就病了
病着病着就走了，走的时候无声无息
再见到他的时候，那张照片让我熟悉
那一把骨灰却让我陌生
骨灰白的像雪，比他的皮肤白
比他的头发白，比他的一生白
他看过很多书，写过很多书
是个百分之九十的书生
他的爷爷是书生，父亲是书生
儿子却下海经商，据说从来不看书
他的书留给谁呢？临死前
他交代儿子说：我的书就是我的坟墓
住在里面，心安理得，没有愧疚
遮风避雨，不会成为垃圾
他儿子孝顺，还是花了十九万给他爹买了墓地
白玉浮雕，龙凤护围，貔貅驮碑，石案供桌
一堆书却用一把火烧在他的坟前
火起时，一股风打旋
儿子喊着：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全家人咕咚、咕咚的跪下
爸爸拿书来——
爸爸拿书来——
捡拾到贺兰石
石头里卧着一匹战马，
今天还在嘶鸣。许多魂魄
走来走去，
无论白天黑夜，
都能现身。他们挤在
悬崖的边缘。只要
用一把
刻刀，
轻轻一碰，
他们就会喷溅鲜血。
她看到的一切都像是钉子
夏天的太阳坐在地平线的
妆台后面
换了秋妆
成熟的瓜果
终于唤醒大街小巷
夏天的疫情，曾经反反复复
水深火热的土地裸露出白色病容
谁之过
太阳从东到西忙碌
巩固生命也敲打生命
谁看她不像是铜铸的
锤子
最后的钉子
我的脚被钉子咬了一口。
那是一个废弃的工棚，
钉子是最后的弃子。他不要离开
也无法离开。我相信他
已经无家可归，就像是一个
无产阶级。失去了自己的家园
也就失去了自己的祖国。
咬我的钉子肯定不知道谁是马克思，
上面的话是不是马克思耳提面命？
哦，他肯定不知道我是谁，是从哪里来，
要到那里去。但是，在他咬住我的时候，
我的一只脚已经占据了他最后的栖身之地。
天竺葵
走进花市，金钱草
正在攀援假山。
没有鸟鸣，
已经口吐花香。
喷水池掌握了
话语权，说了些什么？
有没有人带着
一只听话的耳朵？
没有耳朵也可以
带走空，
带走色。
佛偈：
不可说，一说即错。
难道不可说，
就是不说吗？
人活着就是回家。
我搬动一盆天竺葵，
一双脚
走在挂着铅的长路上。
一个个夏天的太阳
在烈日下干活的那些工人
一块块煤炭全部着了火
上帝没有为他们送来一丝丝清凉
好像就是希望
一块块煤炭
变成一个个
夏天的太阳
那是一场漫长的自我煎熬
毒日头怀揣一腔怒火不会赞美逼迫自己的造物主
燃烧着的那些太阳
从乌黑变成橘红，然后走向灰白
我一直以为，上帝就是
挖煤窑的苦力
世界被他挖成一座燃烧中的火炉
托尔斯泰
一脸络腮胡子的托尔斯泰
像是中国最后的
一个胡子
他有劫富济贫的野心
从杀妻开始
就和宋江倒头结拜。他捅了索菲亚17520刀
每天一刀
软刀子进
硬刀子出
48年反复血洗。女人呼喊救命
他的《战争与和平》字迹潦草
天马行空。只有索菲亚
能够看懂，为他誊写七遍
这个人太聪明了
“太聪明是可憎的”
脑电图显示托尔斯泰身上有鬼
色鬼，酒鬼，赌鬼，小气鬼，嫉妒鬼
这些鬼一旦跑到索菲亚身上
她会每写一个字
就扭断一只母猫，母狗，母鸽子
柔软的脖子。为了停止无辜杀戮
她躺在丈夫必经的路桥底下
等待他的马车把她轧死
她一直怀疑世上有两个托尔斯泰
夜里的那个用唇血染红索菲亚身上的玫瑰
太阳一出，白天的那个
就把她杀死
尼采
流言击中天空
雨雪纷纷
带刺的冰凌穿透鸭绒植被
直捣梦中乌龙
鹿蜀。旋龟。尚付
被贬为山道上零落的蹄印
牧鞭炸响空气中
残留的念想。滚地雷
哲学家不是山神
他从虚空收集到锋利的牙签
在龋齿的石头缝隙里
剔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