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丨那些没能杀死我的,使我变得更坚强

  认识的起源

  我在民间听到这样一种街谈巷议,民众中有人说“他认识我”,于是我就再思考这个问题:民众究竟是如何理解“认识”的呢?当民众需要“认识”时,他们究竟是需要什么呢?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将某些陌生的东西还原为某些熟悉的东西而已。

  那我们的哲学家们对于“认识”的理解是否会更深刻一点儿呢?熟悉的意思就是我们对某种东西已经习惯,再不会对它感到惊奇,就像我们的平常生活,当我们身处它的自身规律之中,我们就对每件事情都非常内行。什么?我们寻求知识的需要和追求熟悉事物的需要不就是同一需要吗?不就是那种在一切怪异、不寻常、值得疑问的事情中发现使我们不再为之焦虑不安的东西的某种意愿吗?难道不是恐惧的直觉促使我们去认识吗?难道重新获得安全感不正是认知者的快乐吗?……哲学家们将世界还原成“认识”,然后就说世界“已经是被认识的了”。噢,难道这不是因为他对这“理念”太了解、太司空见惯吗?难道不是因为他对这“理念”很少感到不安和恐惧吗?噢,这便是求知者的不思进取呀!看看他们的原则和对世界之谜所作的解答吧!每次似乎他们都能透过事物发现一些新的东西——只可惜那些都是我们屡见不鲜的,比如我们的基础知识,或者我们的逻辑、愿望、贪欲等等,他们是如此高兴!因为“不陌生的事物就是已经被认识的事物”。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意见是相同的,胆小的那些人认为,熟悉的肯定要比陌生的要好认识,那么如何着手认识呢?从“心灵的内部世界”和“意识中的事实”出发,因为它们是我们熟悉的呀!真是荒谬之至!熟悉的就是习以为常的,而习以为常的却是最难被“认识”的。把习以为常的当作对象,当作陌生的、遥远的、“我们自身之外”之物来认识,真是相当不容易啊……

  相比较心理学和意识要素的评论(所谓的非自然科学)而言,自然科学为什么可靠呢?就是它把陌生之物当作研究对象,并且研究对象本身就是矛盾和荒唐的。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从不是熟悉的事物……

  时下几乎所有的欧洲人的职业都是生活的关怀硬塞和强派的,尽管在过渡时期,很多事物已经不再搞强派了。虽然有少数人有选择职业的自由,也只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仍然有大多数人的职业是被别人强加在身上的。

  但结果却让人有点出乎意外的:绝大部分的欧洲人在年华老去时对自己在人生舞台中所扮演的角色感到很困惑,他们感觉角色和自己根本不相符,成了自己“技艺纯熟的表演”的牺牲品;当初左右他们择业的偶然因素、不稳定的情绪和独断专行,他们已然统统不记得了。他们原本可以尝试扮演别的角色,可现在已是来不及了!如果进行更深入的观察,则可看出,其实他们的个性是从角色中即人为的特性中转化过来的。在某些时期,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要从事这个职业直到终老,却不愿意承认这其中其实是有着很多的偶然因素。就是这样的信念使得阶级、职业、世袭的行业特权建立以中世纪为特点的社会高塔,塔的牢固经久耐用颇为值得称道。(经久耐用性在世上具有头等价值哩!)

  但是,也有和这不一样的时代,就是真正的民主时代,人们逐渐地忘记上面的信念,而另一种大胆的信念、相反的观点在前台浮出水面,比如一开始在培里克利斯时代,雅典人的信念相当令人神往,又比如当代美国人的信念现在越来越让欧洲人崇尚和效仿了。在这样一些时代,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好的,没有什么做不好的,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做着各种尝试、即兴表演、全新的试验,而且带着非常好的情绪。自然的东西都停止了,变成人为的……

  希腊人具备了这种艺术家的角色信念,然后就像人们后来了解的那样,他们一步一步地经历了奇异的、并不是每个方面都值得效法的变化:他们真的成了演员;来迷惑和征服普通民众,甚至最后成了“征服世界者”。然而我忧虑的是,而今人们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的是:假如人们心血来潮紧跟在希腊人的后面,那么我们现代人就全部走在一起了。如一个人,他感到已经是在演戏并且能知道演到什么程度,那他就已经是个演员了……

  于是,在比较稳固、有许多限制的时代无法产生的新群体涌现了出来(在那些时代,这些人要么被置于“底层”,要么被紧缚双手或被怀疑为厚颜无耻),因为这个而屡次出现最有趣、也是最愚蠢的历史时代,那些奇形怪状的“演员”们主宰了这些时代;与此同时,这就让另一类人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尤其是“建筑巨匠”更是如此。现今,建设力量业已瘫痪,作远景计划的勇气屡次遭受挫折,组织方面的人才极度缺乏。又有谁会大着胆子做几千年才会实现的事?个体要对未来作远景规划,并为此而付出极大的牺牲,他的价值和意义只是作为一座宏伟建筑物上的一块砖——这样的基本信念已经是绝少了!他为什么首先必须笃定地成为一块砖,而不做“演员”呢?

  简单说来,从现在开始,社会不但是不会被建设、而且也不可能再被建设了,因为建筑材料过于稀缺,我们已不再是社会的材料了。这就是现今的现实!然而,社会主义者们,这些目光最短浅或许最老实但同时也最麻木的人却相信、希冀和梦想着相反的现实,并积案盈箱地撰文大肆宣传,我觉得这也无关紧要。他们用触目皆是的“自由的社会”这样的词语来描写未来。自由的社会吗?噢,这样的社会美是美啊,可诸位仁兄知晓吗,这样的社会用什么来建设呢?用“材质是木的铁”来建设吗?用著名的“材质是木的铁”甚至还不是“材质是木的铁”吗?……

  (本文选自尼采《谁是谁的太阳》)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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