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洗车工

冬日的白天总是很短,才七点过钟,天色就已经完全黑尽。其实夜幕早已降临在这座城市里,只不过靠着辉煌灯光和闪烁的霓虹灯,人们似乎对夜的降临傲然不知。忙碌的汽车还在跑个不停,就这样把夜的寒冷悄无声息地带进了深夜。

在这寒冷的深夜里,也许那些居家的人们已经准备上床睡觉,就连那些出去延伸社交的人们也准备回巢时,在夜幕下的街道边,从那狭小的巷子里开始出现一队队的人影。几条小水管子,还有那带着轮子的增压机,一筐抹布,还有一只,可以充当灶具的锈迹斑斑的铁桶,一溜儿地从小巷子里搬出。他们把握得很准,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城管已经已经下班,至少可以视而不见。而如果出来晚了,又怕失去了良好地段,或是走脱了几单生意。

他们分工有序,各自有各自的领地,就在这一段街道旁,高大的行道树下,成了他们夜晚洗车的好地方。

他们知道,天气不好,时不时再下点小雨,街道比较泥泞,恰恰是这样的天气,最能给他们带来生意。毕竟在这寒冷的冬天,没有几个人愿意自己去洗车,特别是那些出租车司机,他们在交班的时候必须得把车辆洗干净。再者,在白天的洗车场里,费用要比晚上的洗车要贵一些,在这个挣钱并不容易的时期,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同时,他们也知道,在这夜晚来洗车的,绝大部分就是出租车和网约车。什么神马专车、曹操专车、神州专车,打着这些标牌的都是搞营运的,而营运车辆和私家车辆有所区别,能购买私家车辆的人相对来说家庭条件比较宽裕,是不会在乎夜晚洗车与白天洗车这5块、10块的差距。

他们将工具摆好以后,忙乎着将建筑工地捡来的那些小木板剁碎,放进那只大铁桶里,然后将这些木块点燃,这样既可以取暖,也算是一种标志。看着他们瑟瑟发抖地烤着火,那一闪一闪的火光正好映出了他们的笑容。我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因为这两天都在下雨,而这会儿天已经争气地开始吹风,却停止了飘雨,这正是最需要洗车的好时节!突然闪过一句诗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刚刚开始的时候生意总是断断续续,忙起来倒还好说,一闲下来,寒风一吹,虽然烤着火,也冻得牙齿打颤。他们等待着,用盼望的目光看着来往的车辆,只要有车往他们身边靠,他们慌忙站起来,迎着车辆打着招呼。“洗车吗?洗车吗?”只有那些出租车司机来到了以后,不会有过多的话语,直接把车往边上一停,下了车只吐两个字“洗车”,然后站到火边去烤火,嘴里还含混不清的骂上一句,“狗日的,这天真冷”。那些洗车的人有时也会陪着笑脸搭上一句,“就是,真冷”。于是开始忙碌着,首先给车喷上水,然后喷上泡沫,认真擦洗,再冲洗干净,擦干,走人,就这么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等一辆车洗完,再等着下一台车的到来。

这些洗车人,可能是失地的农民,也可能是进城打工的年轻人。他们没有别的技术,在农村只会种地,到了在城里,他们已经失去了种地的权利,他们可以卖苦力,用自己的劳动,去换取应有的薪水。那些先到城里落脚的,占领了地盘,准备了工具,于是当起了“老板”,而他们的“工人”可能是自己的朋友兄弟、哥哥姐妹,或是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老板”和“工人”都是一样的干活,只不过老板可能比工人分成会多一些,毕竟他们事先准备了那些工具。

这洗车虽然辛苦,还是会有不菲的收益,因此在这寒冷的夜晚,这街边儿一溜的摆出了若干摊生意。直到凌晨的三、四点钟,洗车的人已经很少了,甚至没有人再来洗车,他们才陆陆续续收起自己的工具,并将场地打扫干净,再回到小巷子里去休息。他们深深的知道,如果留下一些不好的痕迹,被人举报,他们将连洗车的权力也会丢失掉。他们趁着这黑夜,在夜幕下挥洒着自己的劳力,挣着他们应得的钱。他们阳光地活着,却在工作中看不到阳光。这夜幕恰恰成了他们的隐蔽。

回到了租住的小屋,数着零零散散的钱,他们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也许在睡梦中,他们已经变成了富翁,也开着车,跑到路边,让别人为自己也洗一次车。让自己有机会站在火堆旁,惬意的烤着火。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梦,他们简简单单的生活之梦。

近段时间受疫情的影响,行人少了,车也少了,但他们还是坚持着如常的等待,只要来几单生意,他们一天的生活就没有吃白食。他们也怕疫情,也戴了口罩,只是舍不得花钱去买这些非常时期的“奢侈品”,并且这些东西很难买到,多用一天,又可以节约两元钱。

他们不能停顿,也不敢停顿,重复着“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生活。孩子要上学,老人要赡养,病人要就医,自己要吃饭,这一切都得花钱。而这钱,总是赚的并不容易,也不可能有太多的积蓄。只要没有进帐,他们就有一种坐吃山空的恐惧。

他们坚信,疫情一定会过去,生活会回复到正常的秩序,白天过了,一定还是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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