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读诗】其二: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重阳将近。一俟秋高气爽,又是登高远眺的好日子了。可是我的脚力不济,爬山登楼都很费劲,那也无妨。我可以找一些登高诗词文赋来读,且读且思,或有所得。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登楼情结之漂泊游子的乡愁

提起乡愁,我们会条件反射地念出余光中的诗: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无疑是一首脍炙人口的乡愁诗,当代很多名家也写过乡愁诗,但都在余光中面前黯然失色了。余光中的成就不是偶然的,他也是在灿烂的中华文化的滋养下得以绽放异彩的一朵花。

中国古典文学的登楼诗词中,是有乡愁的一席之地的。

儒家主张“学而优则仕”,男儿立志出乡关,不达功名誓不还。但是古代的交通不发达,一出门就不知“何处是归程”了。所以离乡背井漂泊如浮萍就成为有志的读书人共同的人生经历和共同的心理体验,逐渐积淀而成为一种情结。这种漂泊感给古代文人的人生旅途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伤感色彩。

唐代诗人张祜青壮年时曾经进京谋职,最终郁郁不得志寂寞而归,过起了隐士生活。《全唐诗》仅存其《题金陵渡》一首,短短四句却写满了漂泊异乡的流离之苦: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小山楼”看似信笔拈来,但细细品味,它既是诗人羁旅夜宿之所,又是诗人客愁发端之地。寄居金陵渡口附近的小山楼,诗人辗转难眠,于是起立,窥斜月、听潮声、寻渔火、思瓜洲。“一宿行人自可愁”,直接抒写一夜未眠的愁绪,自然真切,“自可愁”三个字不动声色地将诗作下文要描写的内容牵引了出来,同时又将读者引入了真正精彩的妙境:“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在这夜深月斜的沉寂的静夜里,潮起潮落的江水,远处“瓜洲”的“两三星火”,撩拨起诗人心中绵绵不尽的的乡愁。

张祜所描绘的星火闪烁的瓜洲,位于江苏扬州,是一个历史名镇,它的千年古渡正处在长江北岸,是京杭大运河的入江口,历来为水陆交通的重要码头,更是文人墨客寄托乡愁的意象。读过王安石的《泊船瓜洲》的人应该不陌生: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江南的京口与江北的瓜洲只是隔了一江水,眺望稍远一点的钟山,也只隔了数重山,身在桃红柳绿的春风里,王安石又一次迎来了他政治上的春天(皇帝重召他入朝为相,推行变法),即使如此,他还是压抑不住对家乡的思念。将王安石的得志与张祜的失意两相对照,我们更容易理解颠沛流离的张祜的乡愁了。

北宋文学家政治家范仲淹有一首小令《苏幕遮·怀旧》,表达的也是羁旅思乡之伤感: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这首词作于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至庆历三年(1043年)间,当时范仲淹正在西北边塞的军中任陕西四路宣抚使,主持防御西夏的军事。范仲淹特殊的身份,使得这首表现乡愁的词有更加阔达的意境。

作品描写的是秋天的一望无际美丽景色,然而,美景可望,故乡却遥远不可及,由此,词人便生出不尽的乡思之情。其中“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一句,极写夜间为乡愁所扰而好梦难成,便登楼远眺以遣愁怀。然而,皎洁的明月反而使其倍感孤独与怅惘,于是不由得发出“休独倚”之叹。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词人是想要借饮酒来消解心中的愁思,可是这一努力不但无济于事,反而落得酒入愁肠愁更愁,令相思的泪水纵流难收。写到这里,郁积的乡思旅愁在外物的触发下发展到高潮,词也就在这难以为怀的情绪中黯然收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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