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暑文】白大料

1.

牛大山、马大军、杨大毛仨人是从穿开裆裤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从发蒙上学、小学留级、初中毕业、高中辍学一起到南方打工，二十多年差不多是一路相伴走过来了。仿佛天注定的一样，仨人娶妻生子也几乎同步了。

1997年，牛小山、马小军、杨小毛先后出生。小山出生是九斤，小军七斤，小毛六斤。牛小山天生就是个胖大个儿。

2000年，新世纪来临，大山、大军、大毛共同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共同的决定，把孩子们从乡下老家接到南方来，跟城里孩子一样上幼儿园。

幼儿园里第一次亲子活动邀请了孩子妈妈一同参加游戏。活动回来，大山媳妇儿有点闷闷不乐：“小山个头大，明显不占优势，做什么游戏都比小军、小毛慢半拍。”大山不以为然：“除了小军和小毛，那跟别的孩子比呢？”媳妇儿显得更难为情了，说：“那就不是慢半拍了，是整个慢一拍。”

大山急了：本以为自家的孩子天生的大块头，占了老大的便宜，哪成想反而成了孩子成长的障碍？这不是我们老家话说的“白大料”吗？！

第二天一早，大山自己送孩子，在幼儿园找到孩子的老师，把自己的困惑跟老师讲了一遍。老师笑了，安慰大山：“小山爸爸，您多心了，任何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不可能在各方面与别的孩子同步的。您的孩子小山，在我看来，就挺健康的。”

牛大山想，老师说得也有道理。

2.

“阿姨好！”

“小军小毛回来啦？”大山媳妇儿正在水龙头下洗衣服，见小军小毛放学回来了，却不见小山，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又被老师留下来了？她记得老师曾经说过，像小山小军小毛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子女，如果成绩不好，会被建议上职高的，没有资格考普高。

大山媳妇不放心，放下手中的活儿，撵上正要上楼的小军小毛：“小军、小毛，你们俩告诉阿姨，是不是小山又被老师留下来了？”

“不是的，阿姨，小山今天做值日，正在打扫教室呢。”

大山媳妇儿这才稍稍放心了。但是一转念：不对呀，扫个教室也耽误不了多久啊！我得去看看。

大山媳妇儿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在二楼教室窗外，她看见牛小山正拿着一块湿布弓着腰在擦教室墙面与地面交界处的踢脚线——牛大山一家住的出租屋里没有踢脚线，平时扫地拖地没有这活儿，难怪小山那么仔细！

小山干完活儿，一抬头看见了窗外的妈妈，喜出望外，赶紧把抹布洗干净收拾好工具和文具，带上门就跟妈妈一同下楼了。

校门口，戴红臂章的值日老师主动拦下了母子俩，当着小山妈妈的面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山：“您儿子不错，是我见过最认真最仔细的学生，我代表学校谢谢您！”

小山妈妈看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笑了。

3.

牛大山夫妇接到实验中学教务处打来的电话，叫他们俩口子安排个时间上一趟学校。

夫妇俩紧张起来了：完了完了，当初作为特长生，提前被实验中学高中部录取，这才半个学期就跟不上了？今后还有两年半，怎么办？难道也要跟小军小毛一样回老家读普高去？

南津市实验中学教务处。忐忑不安的牛大山夫妇被教务主任安排在学校接待室的茶吧里等一个人。等了不到五分钟，一个风风火火的影子就闪进来了，还一个劲地跟大山俩口子道歉：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抱歉抱歉，对不起哈！在南方打工快20年的牛大山很不习惯地抽回被对方紧握的双手，他听惯了呵斥与责怪，如此被人尊重，他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教务主任赶紧介绍了双方。原来这人是南津市创客基地的覃老师，负责南津市大中学生的科技竞赛的组织与培训工作。覃老师很直接告诉大山俩口子：他的实验室正在招募一批选手，准备两年后的全国机器人大赛，牛小山从初中到高中所参加的历次科技比赛，他都是评委，他看中了小山的操作能力，想把他招去，所以通过教务处联系家长，征求家长意见。

大山看了看媳妇儿，意思是请她定夺。知子莫如娘。大山媳妇儿知道，自己和丈夫都是高中没读完就出来的农民工，文化课肯定没法辅导小山的；她还知道，小山这孩子，表面上看着没有其他孩子活跃，但是他肯钻研，对感兴趣的东西一定要弄到透透彻彻才罢休，初中时就因为这一点才让他参加科技竞赛的，才有机会被实验中学高中部录取的。她给了牛大山一个坚定的眼神。

牛大山回答覃老师：老师，谢谢您，我们没意见！

4

2017年暑假。南津市创客小镇，覃教授工作室。

有一场机器人足球赛正在这里进行。覃教授领着一圈专家围坐四周，当评委。台上的执行裁判挂的胸牌上赫然写着：

执行主裁：牛小山。

牛小山，现在是南津市科技大学大二学生。他想好了，两年后他准备报考覃教授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