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闻琴解佩 3.妹妹
徐夫人铁青着脸，下手愈重，趁着成湘惧那毒烟左支右绌之时，欲把他一举擒下。她看见对方居然把雪儿抛上一时谁也无法碰到的树顶，就知道自己错了，放弃了最好的脱身机会。——明知那个狼孩是这帮少年男女的同伴，但在她看来，世间仅有可利用的人，没有可信任的人。生死相搏，他们当然不会顾念小东西的生命。然而，她错了。
成湘接连倒退，虽然一手捂住口鼻，单手应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看着对方脸上不尽懊恼之意，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
“笑什么！”徐夫人怒道。
“我笑你那个腔调，就象一个赌徒赌输了，气极败坏的样子。唔，脸都憋成猪肝了……”
底下的话，因为手上募然吃紧，再也无法说出。
徐夫人心内栗栗，口中威胁：“油腔滑调的小子，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今天这里一二三四五，五个人，一个也别想活命！”
剑光闪过，吴怡瑾抢身过来，替成湘接走一招。
全身笼在白纱里的少女，此刻血气隐隐。和那些打起架来浑不计较生死与流血的死士们交手，对这个少女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只因她是只要情况还能控制得住，便不肯轻忽他人生命的人。地下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多数是力灌剑尖被点倒的，因为顾忌到不下重手伤命，她这时身上已然挂彩。
成湘一看就急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讲慈悲！”吴怡瑾疲倦地笑了笑，没有这份力气来同他争吵。
死士接连冲上，一个个舍生忘死，样子很是可怖，徐夫人看准时机，隐在死士身后，极其刻毒地往白衣少女肋下扫去，指尖闪着幽蓝光芒，显然浸有剧毒，被她拂中的后果可想而知。吴怡瑾急向后仰，几乎贴着地面闪过，还出一剑，与此同时，成湘舍命挥出猛烈剑势，一上一下，猛然交织起耀眼万分的剑芒！二人招数本来出于一家，配合起来使用，威力竟比单独使用大了数倍不止，徐夫人和死士连连后退，眼中闪过恐惧的光。
成吴相互望了一眼，他们对对方的剑势都了然于心，不过走的是一刚一柔，心下想道：“啊，原来如此！”一左一右，剑气纵横而上。徐夫人再退。
双剑合璧，威力大增。徐夫人对敌他二人原就殊无把握，此时更为难当，她不愿多战缠身，随手抓起死士，夹着她那数之不清的各种暗器毒烟，连珠式抛出，向井口涌身下跃。百忙中一眼瞥见趴在地下动也不动的血婴，这丫头若被他们抓获，炼制嗜血魔物的真相便将大白于天下，她以白道面目示人，怎肯授人以柄，想也不想，指风激射而出，正中女孩咽喉，血流如注。
“啊？”成湘、怡瑾和血婴同时愣住。徐夫人跃下古井，消失不见。
血婴痛得在地下打滚。吴怡瑾唰的一剑指住了她，剑尖不时颤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成湘笑道：“算了，你心软，我帮你杀就是。”
白光一掠而起，忽然一条人影蹿来，合身护住血婴滚开，哭叫：“不要杀！不要杀！”
成湘愣了愣：“傻瓜，快闪开，血婴是天下魔物，你捣什么乱！”
方珂兰早是泪流满面，叫道：“不——别杀她！求求你们不要杀她！——她、她是我的妹妹啊！”
成湘和吴怡瑾同时一呆：“什么？！……”
血婴尖声叫起来：“我不认识你！自作多情，谁是你的妹妹！”
方珂兰痛哭着道：“不，妹妹，妹妹，你别这样说！”
“倒底怎么回事？”成湘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问。
“她是我的小妹妹。”方珂兰哭道，“一切都是我错，我不该带走雪儿，才让他们有了攻击冰丝馆之祸，才害得剑神前辈……瑾姐姐，阿兰一家全都死了，爹爹，妈妈，哥哥，弟弟，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这一个妹妹。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她！”
吴怡瑾心头微微一震，转过脸来看着血婴，见她闭口不言，漂亮的圆眼睛里阴沉狠毒，她募地狠下心来，语气温和却坚决：“这是血婴。血婴天生嗜血，留于人间祸患无穷！珂兰，她不是你妹妹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方珂兰把自己的身子挡在血婴之前，“姐姐，成湘哥哥，她虽然是血婴，可是……可是有办法除掉她的嗜血天性！只要她能跟着我，我不会再让她害一个人。我一定可以治好她的！”
成湘皱眉道：“血婴改性？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怎么会听说？”方珂兰泪光满面的反驳，“你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是血婴，你没有一家人因为有了一个血婴而被全家屠戮，你如何会去关心血婴！”
她搂抱着裸体的女孩儿，“可是我关心她。我想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是骨血相连的手足同胞。她刚刚出生，就被判定为血婴，就被整个天下所遗弃！血光之灾因她而起，至亲骨肉因她而丧，甚至武林中，为她掀起骇浪惊涛！……你们说她坏，说她该死，可是她做过了什么？她的眼睛刚刚睁开，便被无数人所厌，所恨，所利用！她却什么都没有做！……这些年来，我找不着自己的妹妹，可无时不刻不在想她，无时不刻在寻找如何能去除她血婴魔性的办法。是有办法的……血婴……本来就是世人强加给她的死罪罪名，然而她无辜。血婴嗜血，只是一种病，只是一种病啊！”
“……真的可以治？”成湘有点无措。
“能治！肯定能治！”方珂兰眼中放出光彩，急切道，“只要放出她的血，同时有一个与她骨血相连的人，以自身血液从旁输给她，并喝下特制的药汤。如此反复，总共九次，她就会彻彻底底新生！”
成、吴二人都沉默下去。半晌，成湘无奈一笑：“你说如何？”
吴怡瑾沉默着，怔怔地看着方珂兰用整个身体保护起来的女孩子。——就是这个小东西，所有惊恐、愁怨、仇杀、生离、死别，皆由她而生。第一次在山头相见，本可以杀了她，可那时她是多么幼稚，无知的慈悲，却害死了自己一生最为挚爱敬重之人。今后永远不会再有快乐，永远不会再有欢笑，悠长一生凄苦漫漫，都从那噩梦般的一夜开始。
但，这是珂兰的妹妹！珂兰说的没错，血婴生来无辜，她只是被动接受普天下加诸于她的罪孽。
吴怡瑾微微眩晕着，手中抓着剑，不住颤抖。该怎么办，要眼睁睁的放过这个罪魁祸首，放弃深仇血恨么？
募然，转首向井边奔去，一跃而下。
成湘跺脚道：“丫头，带了你妹子赶快回去，可不许再跟来捣乱了！——喂，喂，师妹你慢点，你等等我！”大呼小叫地也跳下井去。
方珂兰几近虚脱地倒在地下，把手捂着脸，不知是哭是笑：“啊……妹妹……”迎着了血婴冷厉的眸子，她心内一颤，喃喃唤着，“妹妹。”
血婴冷笑道：“你这个人真滑稽！什么姐姐妹妹的，人家不承认，还非认不可。哼，死就死了，我怕什么！谁要你救我！”
“妹妹！”方珂兰重又抱住血婴，“为什么这样说？你怎么不肯认我？我是你姐姐啊！我一直找你，整整找了五年，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血婴始终沉着脸，不置一辞，眼里满是乖戾恶毒。
“你还是不要逼她认你吧。”一直静观其变的许绫颜忽然开口。
方珂兰愕然抬头：“为什么？你也认为她……”
许绫颜安静地说：“千幻宗方家的二小姐是天生血婴，由此招来灭门之祸，当时是多大一场风波，如今能记得的也还不在少数。你强要认她，无异于逼她死，说不定连你也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