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翁 | 一滴水就是浮生
上一期(↓)
// 水池
在院子里挖水池,养鱼
种莲。花开的时候
水映着叶子,映着花
各色的鱼穿行其间,像不经意的念头
谶语。这人世间的一小块安静
适合一颗心发芽、结籽
适合饮酒、怀想,穿行于细密的波纹
仿佛自己也是一尾鱼
被凝固的时间放养
仿佛自己也是一朵花
只开不落,仿佛宇宙就那么小
一滴水就是浮生
// 卵石
我在水边看见一些卵石
它们有的沉在水中,有的爬上岸
像一些动物
被水簇拥着,安静
又时刻保持着流动的可能
这些来自上游的卵石
见证时间的复眼。现在它们停在我的身边
我的影子覆盖了它们
像我一直隐藏的秘密
被水洇开,开始发育,有了另一份生命
我在河边遇见这些卵石
它们被水驯化,又不同与水
它们接近我,又将离开我
当我消逝,它们还会在更远的空间里停留
带着我的身影,像胎记
// 落花
有时候,风吹着吹着
就停下来,有时候风停下来了
它还自己飞着
这就是落花,它们从枝头落下来
被风吹着,仿佛自己
也是风
风停了,它们却不愿停下来
它们比风飞得要远一些
// 蔷薇
开着开着就把自己
开成一道围墙
蔷薇的矜持
比风好看
阳光洒进院落
它是如何躲过成排的蔷薇
有人停在墙外,有人把自己
铺成一道影子
// 桃花
在众多的桃子中
我一眼就认出那朵桃花
那朵开的最高、最艳
最持久的桃花,它开完了所有的孤独
从一颗桃子上认出桃花
像从墓碑上认出爱情
// 湖边
湖面有另一片天空
波光中的渔船,藏着深刻的倒影
我们在湖堤上散步
也不说话,傍晚的阳光让万物匍匐
交织成巨大的网
我们走在网中,但并不挣扎
只是行走,那些黑色的经纬跟着我们
以及落叶、鸟鸣,远处渔船上的号子
湖面上的落日渐渐融化,露出荡漾的波纹
我们是这世上最顺从的动物
我们也跟着波纹荡漾
// 扬州
一个城市,在头顶上高悬
仰起头的时候,目光还要抬高几寸
山水在一方矜持
我喜欢那些被时光喂养的越来越古典的人
向南的车辆都驶向扬州,向南的河流
都流进扬州。喜欢一个城市,就学做流水
在旧城墙下看花
哪怕重新开挖一条河也是值得的
// 暮春
茶微凉,书翻到最后一页
“万物皆为过往”,是的
花朵疲倦,开始借助流水托生
“我并不适合藏在袖笼里”
阳光刚好倾斜着,慢慢压低视线
小树上的芽长成叶子
有了自己的阴影,“总有陈年旧疾
如影随形”,哦,山势闭合
一条曲折的路正从雾中流出来
// 山路
山势跌宕,通向山里的路
似乎都被挡在山外
但还是有人,沿路进山
如同习了穿壁术
也有人从山里出来
带着山崖陡峭的轮廓
// 影子
花朵落向自己的影子
——虚幻的事物也有自己的沉重
但枝条伸向空中
它们有更多、更杂乱的身影
我在傍晚经过一株梨树,暮春
花已经落了,枝头鼓出更多的新芽
黄昏的光线拉长一株梨树和我的身影
覆盖着落花
——我们就这样交织着
互不问询,也不悲伤
// 梨树
在众多的梨树中
一株梨树要将自己隐去
它先是开出一朵
接着开出另一朵,它开出
无数白色的花朵
它让自己庞大的树冠
白的像失去了什么
这是我四月在老家看到的一株梨树
在众多的梨树中
它开的花最多、最白
它为什么要开那么多白花呢
它完全可以开红色的、黄色的
像其他开花的植物一样
劫翁,江苏宿迁人,行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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