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陶春 | 霍俊明:你还欠一场诗人兄弟的拥抱

老桃陶春:你还欠一场诗人兄弟的拥抱

霍俊明

陶春,1971年生。祖籍重庆合川。90年代初开始诗歌创作。部分作品入选《2006-2007中国诗歌年鉴》《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6-2007年诗歌卷》《中国当代汉诗年鉴》《中国当代实力诗人15家》《中国诗典1978—2008》《中国当代诗库》《70后诗歌档案》等。

陶春的微信名字叫:老桃陶春。

陶春是诗人,是批评家,是我的朋友中见面次数极少但是一见如故、一直牵挂的好兄弟。

翻遍手机,好像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留下。

我和陶春是同代人,都是70后,中年人。得知他猝然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四川泸州忙手头的工作,那时,一个异乡人被瞬间推到了悬崖边上。经受过陈超先生辞世的数次打击和严重失眠后,我自觉已经内心很强大了,可是陶春的离去让我再次目睹了死神诡异的面容,泪水还是止不住流下来……

陶春兄,这么快,我们就阴阳两隔啦?你还欠我一个拥抱,说好了,要去内江找你喝酒、聊天。

我和陶春的第一次见面是在2012年5月下旬的四川资阳。

当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隔着黑夜和人群,一个人用四川话大声叫着“老霍”并跑过来拥抱。没错,正是陶春!那个晚上,我和陶春几乎是在街边彻夜长谈,本来是喝酒,喝了多少酒我也忘记了。

我第一次知道陶春则更早,是在2004年左右。那时他和朋友在做一份诗歌民刊《存在》诗刊,显然受到了存在主义的一些影响,此后几年我一直关注着他的诗歌。

那个时期陶春的阅读和写作量都巨大,接连推出了多部形式繁复、体量庞大的长诗文本。在那些沉沉铁链式抖动的长句中,一头青春的野兽在咆哮,一个青年诗人和思考者正在一个个词语和一行行诗句中,表达他独特的诗学秉赋和异质化的思想重力。

陶春从1992年开始写作,平心而论,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长诗写作群体中,在70后一代先锋诗人中,陶春都是非常优异的,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2009年夏天,我关于70后先锋诗歌的第一本专论《尴尬的一代:中国70后先锋诗歌》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在这本书中,我重点谈到了陶春,他的民刊,他的长诗,他的激情戏谑,他作为四川人特有的语言才华和表现力。

2012年,陶春出版了一本诗集《时代之血和它的冷漠骑手》(阳光出版社)。

诗集封底上刊用了我的一段话:

多年来深居川地,但是其诗歌精神版图却如此宽远。从1990年代创办民刊到多年来坚持张扬“存在性”的诗歌文本实践尤其是长诗写作,更新了70后一代人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和美学能力。他在诗歌文本中所叠加和建构起来的冷醒沉博、雄健开阔且尖锐独立的精神形象在新世纪以来的整体精神境遇中具有某种重要的启示性和参照感。陶春的诗歌和批评并重且相互打开、彼此借重,真正地做到了成为一名优异的“诗人批评家”。他的诗歌和批评应该得到这个浮泛狂躁且自我膨胀时代的尊重。

我的老师陈超先生2014年辞世后,陶春写诗悼怀并常转发关于陈超老师的诗歌、诗论以及我的《转世的桃花——陈超评传》。2017年8月中旬,受陶春邀约,我为其参与编选的《2007~2017中国诗歌版图》(成都时代出版社)写了一篇读记《经验匮乏时代的碎片或异质精神》。

现在看来,碎片化的焦虑时代中陶春恰恰是具备异质精神和诗性正义的写作者、思考者和行动者。

2017年11月11日,我的诗集《有些事物替我们说话》在石家庄举行分享会的时候,远在四川的老陶发来言简意赅的短信——“从四川发来贺电!”

我和陶春的最后一次见面是2018年9月17日在北京大学,因为姜涛获得了第二届蓝塔诗歌奖要做一个小型的研讨会——与“蓝薇塔”的诗学对话。

那天下午,我和他在中文系的会议室久别重逢,照例是紧紧的拥抱。那一晚,照例谈到了他的诗歌梦想,谈到了一代人的命运。那一晚我们喝了一些红酒。隔着短短几年的光影,那些红色的液体竟然转换成了“诗人之血”。

老桃,陶春,你还欠我一场诗人兄弟的拥抱!

隔着生和死,我想起他的诗句。不是黑色的,不是悲观主义的,是一个具有求真意志的诗人说出的灵魂档案和精神肖像——

夜晚降下阴影,将白天未唱完的歌谣延长或减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是被大量废话堆砌的耳朵慢腾腾爬上树巅敞开它再也不会用来听觉的那部分神经哪怕面对无知的是一阵风刮过梦乡边缘把奥妙的话语栩栩碰掉——陶春《一个悲观主义者的双重肖像》

是的,诗比现实和历史更真实!

2020年11月16日下午于四川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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