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愿做他门下走狗,齐白石愿为他磨墨理纸,徐渭晚年却要变卖家当为生
1566年,江南三月,一个悸动不安的春天。
浙江绍兴人徐渭,因疑心继妻张氏不贞,用匕首直刺进了她心脏,一刀毙命。
那一年,徐渭46岁。之前,他已经自杀了9次,场面都极其惨烈——一次是拔下一颗3寸左右长的钉子,塞入左耳,然后用头撞地,把铁钉撞入耳内;一次用斧头猛敲自己的头,直到头盖骨断裂;还有一次用锤子锤自己的肾脏……每一次都血流不止,内脏破裂,但都活了下来。
所有人都说,这个昔日傲娇的大才子,算是疯了。
徐渭(1521—1593)
徐渭的一生就像是个传说。绍兴市兰亭书法博物馆,最近有一场徐渭作品展,展览分为徐渭感映艺术展、徐渭书画作品展、文创展三部分,以数字多媒体结合书画作品的形式展开。
跟着徐渭看书画:一个南腔北调人的艺术人生
展览时间:即日起至2016年7月15日
展览地点:浙江省绍兴市兰亭书法博物馆
坎坷的命运,其实从他出生的明正德十六年(1521年)就已经开始。
徐渭出生在绍兴一个官绅家庭,本应过着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悲催的是,徐渭生下来刚满一百天,父亲就亡故了。突然遭逢剧变,家境也一天不如一天,父亲的原配苗夫人只好下狠心卖掉了徐渭的生母——苗氏的陪嫁婢女。条件是,答应替她好好抚养徐渭长大成人。但几年之后,苗夫人也因病去世。年幼的徐渭磕头出血,请求以身代死,苗氏还是撒手人寰。这还没完,徐渭20岁时,二哥徐潞病死了,25岁时,大哥徐淮因痴迷炼丹,误食丹药,也死了。
偌大的家庭,就剩下徐渭一个人。
童年有阴影,成年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从小当地的乡绅们称徐渭是“神童”,他6岁开始学作文,12岁已经能自制《前赤壁赋》琴谱。诗文书画音戏兵法,无一不通。然而这个恃才傲物的神童,却不是一个考试型学霸,他参加了8次乡试(每3年一次在省城举行的考试,考中的称举人),一直考到41岁,头发都白了,还是半点功名都没有考取。因为他讨厌墨守成规,文章都“不合规寸”。
当然,也不是一直悲催。之后,徐渭遇到了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胡宗宪,也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期。胡宗宪当时权倾江南,很赏识徐渭的文采,诚意请他当了自己的师爷。徐渭一度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前程,但好景不长,他又被命运捉弄了。胡宗宪因“私通倭寇”、“勾结严党”的罪状被罢官入狱,后来死在狱中。
诸事不顺啊,对于徐渭精神上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他整天闭门不见人,积郁至深,开始一次次试图自杀。最后一次狂躁病发作时,他杀死了妻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才子,居然杀了枕边人,这成了绍兴城内人人议论的头条新闻。杀人偿命,杀人重犯徐渭被打入死牢。友人各方奔走,直到万历元年(1573年)新帝即位,朝廷大赦天下,他才重新获得自由。这时,徐渭已经被关了7年。
出狱后,徐渭已经53岁,没有功名,没有希望。在生命的最后20年里,他的个性越发孤傲。徐渭晚年与儿子不和,生计没有着落,只能靠卖字画度日。
徐渭存世的作品不多,关于他的展览也并不多见。绍兴的这场作品展,展出的徐渭书画作品,包括故宫博物院借展原作5套(12件),绍兴市文物管理局所藏徐渭作品5件。其中故宫博物院的藏品为《草书唐诗轴》《水墨牡丹图轴》《墨笔雪竹图轴》《水墨写生卷》和《杂画册》。
写生图卷(故宫博物院 藏)
生前,徐渭极其厌恶权贵,贵胄富人的宴请他从来不去。有人登门,他就用手抵住柴门大呼:“徐渭不在!徐渭不在!”但对隔壁邻居却很有情义。有人送他螃蟹,他就画一幅螃蟹图送给对方,展览中的《黄甲图》,画的就是他最爱吃的螃蟹;有人送来一条鱼,甚至一捆青菜,他都要礼尚往来回赠字画。他卖画,价格也极为低廉,56岁时他费心替人临摹了一幅《千岩竞秀图》,报酬只不过300文铜钱。而今天,徐渭的书画真品价格极高,在收藏市场已很难买到,5年前北京的一场拍卖会上,徐渭的书法作品《行书七言诗》以1200多万元成交。
徐渭的书画到底牛到什么程度?看看追捧他的粉丝档次就知道了,首先是郑板桥。他对徐渭书画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慨说自己愿作“青藤门下走狗”。徐渭号青藤老人,他开创的大写意花鸟流派被命名为青藤画派,以用笔狂放、墨法变化多端、感情色彩强烈见长。不求形似求神似,山水、人物、花
鸟、竹石都画得随心所欲,花卉是他最钟爱的题材。尤其爱画牡丹,展览中的《水墨牡丹图轴》是代表作之一,且不用色彩,仅用泼墨,无论花头还是叶子都是用墨笔点染而成,仅枝茎和叶脉用线条勾勒。
牡丹图轴(故宫博物院 藏)
无论是他的画,还是书法总是自带一股泼辣豪放的气势。书法,他擅长行草,气势如虹,笔墨气韵的把握全凭他自己的心情,才子就是这么任性。
跟郑板桥一样,心甘情愿想给徐渭当个跑腿小弟的,还有齐白石,他曾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意思是,如果自己早出生三百年,给徐渭磨墨都心满意足。
不肯向翻云覆雨的命运低头,就注定要接受它的鞭打了。遗憾的是,徐渭后来患上了多种疾病,耳聋、手足麻痹、下身水肿,再也挥不动画笔了,开始变卖家中的物品。他曾在一幅葡萄图中题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笑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满纸的无奈。
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72岁的徐渭在自己破旧的小屋中,离开人世,身下是杂乱无章的稻草。
徐渭,大家更熟悉的可能是他的字“文长”。少年徐文长智斗地主、智惩贪官之类的故事经常出现在古代智慧故事丛书中,还曾被拍摄成影视剧。在这些民间传说中,徐文长是一位带有喜剧色彩的“活宝”。
有一个段子是说徐文长跟朋友打赌,说如果徐文长能和附近庙里的一群念经老太婆一一亲嘴,就请他吃红烧蹄髈。这天,徐文长到庙里上香,随身带了一只香喷喷的文旦,放在祭案上祭拜后就走了。他到外面绕了一圈后又偷偷溜了回来,瞅准机会把文旦偷偷藏了起来。再次进来,在庙里大吵大闹起来,说他供的文旦不见了,一定是有人偷吃。但一班念经老太婆都说没偷过,徐文长说:“不用多说,文旦是香的,谁偷吃了我可以嗅出来。”念经老太婆没法,只好一个个把嘴凑上去让徐文长亲了个遍。徐文长高兴地赢走了红烧蹄髈。
墨笔杂画册(故宫博物院 藏)
草书白燕诗卷(绍兴市文物管理局 藏)
春兴七首诗册(绍兴市文物管理局 藏
墨笔杂画卷
草书唐诗轴草书唐诗轴(故宫博物院 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