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诗话】三江有月|油花点滴(之二)
(四)
说到诗的有趣,确实是个有趣的话题。
诗有很多种,一种是专门写给自己看的,有趣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一种是专门写给某人看的,有趣的地方自己和某人知道就足够了;一种是写给几个朋友看的,有趣的地方相互心印则可;还有一种是纯粹玩闹的,有趣的地方就在那个玩闹上面;更多的一种除了可能包含以上功能以外,还准备给广大诗词爱好者看的,这样的有趣和小圈子的有趣可能就略有不同。
我们通常所谈论的诗词,往往指的是最后一种。
既然把诗这种文字发表或者贴在论坛上,总得让多数读者感受到作品描述的伟大意义、伪大意义或者有趣,而这种感受通常也会有两个层面。一个层面就是从情感上莫名的认可,另外一个层面是通过手艺达到读者对气韵、手法上的认同。
第二个层面,不客气的说,并不是所有的读者都能达到,这个和读者对诗词的研究有关。而第一个层面,就不一定有所谓读者是谁了,只要你的作品能够感染读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作品就成功了。当然,第一个层面的效果,往往是需要作者在第二个层面的努力才能达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到广泛的感染力,确实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情,白居易因为想当更大的官,试图通过写诗拉取更多普通群众的选票,于是就想感染众多的人,甚至连门口那个不识字的擦鞋老妇和前街那个没上私塾的玩泥巴孩子,他也颇想感染一下。白居易每次写完了诗,会花两个铜板,把他们找来,一遍遍的念,一遍遍的改,直到他们都说懂了才罢手,后世人对此举多有夸赞。
读过白居易的一些诗,有些我是不大懂的,也怀疑夸赞白居易的那些人是否真的懂了。据我所知,妇孺皆懂的本来面目是:老妇想早点回去搞她的主业,小童还惦记着丢在路边的泥巴有无被他人拾遗的危险,所谓懂了不过是尽早脱身的借口。
其实,有些东西,可能那些老妇或者蒙童不一定懂,大多数识字的人或者还是懂也能被感染的,比如我们经常说的情趣。
情趣这个词和诗结合起来,字典上的解释很简单,情调趣味。我看可以稍微扩展一下,有情有趣方为情趣。
有趣的问题,前面我们已经说到过,现在说说这个情。这里的情,自然是感情的意思,包括特指的感情—爱情,但不承担情面、情欲、情形一系列的意思。
关于作品中感情的这个话题,似乎从来就不缺少,通常使用的一句话就是无病呻吟,但凭心而论,没写过无病呻吟作品的人又有多少呢?
我是无病呻吟过的,十几年前,我也曾经准备作个诗人,写过很多伟大意义、伪大意义或者无中生有的东西,收了好几本并冠之以名“无病呻吟集”,后来烧了一把小火,告别诗人这个“光荣”的职业差不多十年。
现在重新写几句,起码的自我要求是感情必须是真实的。接下来,得有些趣味,值得让人感受,然后才是把手艺用好,让人能够真正感受到。不过,有的时候,写几句只有自己偷着乐的东西也蛮好玩的。
诗这种东西,无情不立根,无趣不广闻,无艺不达情。
(五)
有人说,旧体诗词这种玩意,已经几乎被古人写光了。
如果这个写光了指的是手法,我准备把双手双脚一起举起来赞同的(其实,近来也有一些和古人完全不一样的手法出现,但我还是想狠狠赞同一把),但如果说是内容,我只能是笑一笑算了。
一千多年来,这个世界变化很大,哪怕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形式和内容比原来也复杂、舒适和丰富很多,就算是愁,恐怕愁的主题也有巨大的变迁,换句话说,就算我们不对前人总结的所有关于诗词的经验教训进行改革,就那些新生事物就够诗人或者诗者忙乎的。
可惜,我经常看到的作品还是那些油灯、银烛、沙漏、玉杯、马车或者琵琶之类的古董,好象我们依然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甚至连那斜阳、垂柳、明月和扁舟的画面也是一千年前的故物。
有的朋友以写出来的作品象古人为荣,谁要是说句送到古人作品中可乱真,大有睡着了也能笑醒的得意劲头,可我看到这些作品,多数时候也想笑,总觉得这些朋友大可去作个古董商人发些小财的,更有甚者,人们还经常因为离个几百几千里路就整天泪兮兮的,丝毫不顾及他完成那篇佳作的时间内,他足可以打个飞机就可以见面,何况还可以给电信业增加一点收益就能轻易慰了那些并不存在的深深思绪。
诚然,新语入诗经常会被人讥笑为浅白,或者干脆就说失去了旧体诗词的韵味。但这点显然不足以成为我们泥古的理由。其实,我们看到的古人诗词里的那些古董,在现在不过就是些手机、圆珠笔、彩电、账号之类的日常用品。
我们有的时候,觉得新语入诗感觉怪怪的,我以为有两个可能,第一,读者还没习惯,认为那东西是洪水猛兽;第二,作者用得不佳,把那些东西弄成洪水猛兽了。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准备向他鞠个躬,转身就溜号。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准备向他致敬,然后帮他解释说,我们不能因为张打油而看低打油诗词,更不能因为一些不成功的探索而否定探索。
比如,我对新韵的探索就不成功,已经退缩到不完全使用平水的地步,(有些字我打死也不愿意放进一个韵里,比如十三元里),但绝对不会去讥讽别的朋友对新韵的探索。
在通常的套路上,古人已经把那些诗词的“日常用品”演绎和调教得丰富多彩,韵味十足,用了就比较象旧体诗词了,意境似乎就出来了。打个比方,我们写了一首诗,老式的说法的一种是:“泼墨就黄绢”,意境似乎不错,也高雅得很;轮到我,明明那东西就是在电脑上整出来的,自然要说实话:“击键对灰屏”,似乎就只能是个二流子了。
但我觉得,做个当代的二流子似乎并不比古代的雅士不好玩到什么地方去。
造成这种现象,难道和我们审美情趣的偏安一偶没有关系吗?
我经常看到的朋友们的诗词里,愁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这些愁一个个千回百转,婀娜多姿,只是稍有些可惜的是,我见难怜。
夸张是所有艺术的一种表现手段,诗词自然也如是,但我以为,夸张的只能是客体,而不是主体,也就是说,情绪是不可夸张的。
夸大的情绪也许有真实的成分,但通过这样的夸大,也许能感染别人,但一定不能真正感染作者本人以及那些高明的读者的。
我们首先还是先把自己感动,毕竟,一首诗,最先和最后要过的都是自己这一关。
情绪是生活的积累形成的,忧愁也罢,快乐也罢,都是诗者在某个瞬间对其生活阅历或者通过其生活阅历对身边事物的感受。
很多时候,我很难理解这些作者的生活。
平淡是我生活的主题,三十几年,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有些时候,平淡中漾起一点心花,我以为那就是我的诗意。
或者,平淡也是一种至性。
(六)
一直以来,喜欢简单一些的诗词,这个简单,应该说看起来简单更合适一些。
简单不是肤浅和粗糙,诗词的简单是字白而意境不白,应该精致到位、余韵十足。我经常说一句话:“习过千般法,方知易最难”。虽然我连百般也没习到,但不妨碍我向那个方向努力。
这一点上,儒家诗词和打油诗词并没有什么区别,传诵下来的那些佳作几乎就没什么表面上特别复杂难解的,就连诗教普遍“公认”的第一名句某任教主谢灵运老先生的“池塘生春草”字面上看也是简单的。
(说句实话,那句话后面那些复杂难解的底蕴呀,外延呀我也一直没大看明白,好是好,好到什么程度却是一个另外的话题,反正我觉得夸得有些过头了。)
我们所说的这个简单,是一种经历手艺锤炼过后、淡而有味的简单,这个和佛家著名的看山看水公案差不多,初学者是不能复杂,能力的问题;好手是喜欢复杂,显示能力;真的高手,是有能力把文字从复杂带到简单。
我做不到这点,也许一辈子都做不到,但我还是一直尝试着简单的去写,就算写得不好,但在某个局部,如果有一种华丽或者深奥的写法,还有一种相对比较平和的写法,我多半会毫不犹豫地首选后一种。如果后一种实在不能表达或者表达不佳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前面一种方案。
这只是个喜好的问题,就比如我在围棋比赛中,只要局面均衡的情况下,只要有自信,肯定选择那种不复杂的变化,虽百输而不悔,因为输棋的责任不在选择了简单,而在功力不到。当然,该用力的时候还是要厚积薄发的。
(在网上下快活棋的时候,我实际上更喜欢攻杀和治孤。)
所有的一切,说到底,是个手艺的问题。
之所以称之为手艺,是不想把诗歌的技巧神化。
很多朋友喜欢用一些僻字,特别是有几个还是我喜欢和佩服的家伙,经常会让我在阅读的时候还要翻字典或者干脆跳过,很有些扫兴。
有的时候,从字典中找到那字,发现并无一定要用的理由,甚至连我这样读书少的家伙都可以找出用通常字来代替而并不影响效果。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跟诗词手艺本身没有关系。
字认得多,对写诗是有好处的,但过多的僻字肯定会影响读者的欣赏。
据我感觉,在没有特定的故事、人物和地点环境下,通常我们使用比较多的三千来常用字就足以搞定任何复杂的表达。
典故与诗词来说,似乎是个难题。
似乎所有的人都怕别人用典,特别是那些偏典和怪典,也宣称自己不喜欢用典,可自己写时,用得丝毫不比别人少,好象不用些典故,就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博学,于是,典故就用得越来越多了。
说句实在话,我也喜欢用典,特别是那些暗典,但我比较在意典故字面的流畅性和可解。不知道典故的,也能知道我大致想说什么;知道的典故的,也能从典故里加深对我意思的理解。
说到暗典,其实就是字的外延,它们最早没有那么多的含义,只是古人用多了,就出现了许多雅的定式,比如前面说到的“泼墨就黄绢”,泼墨就有很多外延,看到这两个字和文气的黄绢凑在一起,我们可能马上就会联想到写诗的那个家伙一定如同古代头戴方巾、身着长衫的秀士,在挥洒着自己的诗情画意,很有感觉。而“击键对灰屏”作为单独的句子显然就达不到这样的效果,说是写诗也可以,说是在聊天骂人也是可以的。当然,泼墨两字还用了借用和夸张的手艺,这里暂且不说。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例子,我们通常所说的暗典比这个要复杂一些。
但我经常看到的典故,还是明典居多,每个典故背后总藏着一个故事或者前人书里的一些句子。对于这样的典故,除了那些利用率特高的、地球人几乎都知道的以外,如果作者不加注,恐怕多数读者都得大眼瞪小眼。
能这样用典故的,一般都看过很多书。总是这样写诗,读者一定不能总和作者共鸣。
诗词这种东西,读者看不懂,我总觉得是作者的责任(当然,没准备让人看懂又另当别论)。
诗词是需要读者去感觉,去想象,但无须让读者去翻箱倒柜的找资料。
典故如药,我一直这样认为,药用得好的话,药到则病除,没准还能补补身子骨,但要想通过捧个药罐子达到什么绝高境界,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当今网络,在成名人物的作品中,个人感觉典故稍微多了一些,特别是一些明典,已经不是什么痕迹不痕迹的问题了。
其实,典故多只能说明作者书读得多,博闻强记。读书读得多对诗词写作肯定有好处,但诗词不仅仅需要读书多。
典故是个好东西,但最好不把它当兴奋剂使用。
好的诗词,如果需要教授才能基本看懂,肯定局限了,虽然还是承认它好,但不喜欢;如果大学生能基本看懂,说明有些局限,不是特别欣赏;要是中学生也能基本看懂,就很了不起了;小学5、6年级的学生也能大致看懂,还觉得好的话,我五体投地,这个东西不是天然奇玉就是手艺盖帽了。
说到这里,我又准备说点反面的话。请注意,在前面那段表述中,我一直坚持使用了基本和大致这样的话。总体来说,诗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已经变成了一种文学,是属于所谓知识份子的,和大街上流行的顺口溜或者二人转还是有所区别,并不是一定要要求卖菜的老太太和玩泥巴的孩子都能明白或者完全明白的。
我习惯加注,一来我所主持的那个论坛是综合性论坛,里面有很多不写旧体的朋友,再者有些东西介绍出来和那诗词构成一个整体也蛮好玩的。当然,我选择了一种和旧体诗词截然相反的风格,比较罗嗦而似乎不着边际的论述,哪怕别人给了“注比诗词好玩”或者“象韩乔生”之类的评价,还一直坚持着。
有的时候,坚持点什么也很有趣。
也许这就是我的格调。
————————————
————————————
征稿启事
【岁月如歌】
体现对生活感悟的组诗组词。
【诗眼天下】
表现对当代社会现象有独到见解的诗词。
【诗词人物】
当代诗词创作作者作品展示。
照片一张,做封面用;诗人简介;诗词作品50首左右;有关您作品的评论文章1-3篇;如有书、画、印等方面的作品,也可同时刊登。
【才女芳华】
女性诗词作者作品展示。
限女性诗友;诗人简介;作品30-50首;生活照片10张左右做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