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燕双诗选:夹缝中的阳光(组诗)
作者简介:余燕双,男,1963年出生,浙江平阳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平阳县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飞天》《奔流》《诗林》等刊物。曾获2013年浙江省作协会员重要期刊发表成果三等奖。出版个人诗集《琵琶曲》《乱弹》,合集《六维空间》《不一样的彩虹》。
渡船
向钱仓码头走去,这棵百年榕树是必经之地
我仿佛一张落叶被北风吹到渡船上
命运掌握在年老的艄公手里
顺水行舟或逆水行舟
浪尖或浪谷,我都无法抽身
溅到身上的水立即生锈
桨与桨之间是一道道马上愈合的伤痕,这咿呀声淹没了一只过河的卒
西塘河
记不起坡南至鳌江的客轮停开了多长时间
西塘河习惯独自流淌
日渐清瘦的身子
像冬眠过后的蛇脱了一层皮
不断扭曲着
不断探头打听水深埠头
敲竹板打长筒的人
不断地像拉链拉开自己
拉出一朵朵浮萍,淤泥下的哗哗声、汽笛声和贩夫走卒的吆喝声
夹缝中的阳光
Ⅰ
爷爷把泥土翻开,我跟在后面撒下一粒粒葵花籽
撒在不平的身后用草灰盖上
过了梅雨季节
向阳的山坡长出一片金黄的阳光
明媚的阳光
轮盘一样转动的阳光
照我童年的阳光
而一只蜜蜂顺着时光离开,另一只蜜蜂还在逆着时光飞翔
Ⅱ
去一趟北港,一路上你带来了我以前喜欢吃的
腾蛟棉菜馍糍
五十丈粉干
山门甘蔗
还带来了麻埠牛杂碎
钱仓炒米
却带不回我的童心啊,妈妈!
Ⅲ
每天这个时候
太阳总会翻过滨江大厦屋脊
降临金三益门头,照着那位坐在藤椅上抓虱子的老伯
Ⅳ
又一次梦见与大海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大爷
最后一次出海前去了妈祖庙
烧下三炷香
之后带上一瓶家烧
和妈祖香炉
之后摸了摸我的光头说:再见……
Ⅴ
鸡叫了,老爸饿着肚子划着水泥船
划到下河埠头
花几块钱从清洁工那里
运来一船垃圾肥田
那年冬天,我啃着老爸种的甘蔗,特别脆,特别甜
Ⅵ
一个叫阿朱,一个叫阿玉
一个横向发展,臃肿,像皮球一样在世上滚动
一个纵向发展,豆芽菜一样清瘦
一个有火辣辣的眼睛,一个秋波暗送
她们构成一个坐标,我像一条水波线与她们纠缠在一起振动着
包饺子
把童年的幼稚切细,把埭头山剁成茸状,外加一些风花雪月
再放少量油盐酱醋和辣椒
做成馅,然后以三亩良田作饺子皮
把自己的激情包进去
塘川公社幸福大队曾经是一口热水沸腾的锅
晒太阳
这堵墙西面,女人们正在织毛衣,说荤话
男人们围着方凳打扑克
孩子们靠在石墙上啃番薯丝
阿黑蹲在脚边忽然吠几声
正在稻草垛觅食的麻雀
急促地向电线杆飞去
草籽田上的冰块刚刚融化
太阳已经翻过钱仓山
随即把午后的余温一点点带走
城南墓地
每年清明,我都会看到一位拐着拐杖的老人
来到城南墓地的草坪坐下来
敲了敲那块无名的墓碑
并贴近问:鸡鸣寺怎样走
杜鹃花掉下几朵
他提高嗓子,“天王盖地虎”
杜鹃花又掉下几朵
然而我从没见过有人出来与他对接暗号
对视玉兰花
每次路过贵处,总要仰望你窗前那朵正在吐蕊的玉兰花
瘦瘦的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
不喜欢凶巴巴的卷毛犬,狗眼看人低
不喜欢发情的小花猫
不喜欢你老爸看我的那种眼神
我只喜欢与玉兰花对视
几分钟,几秒钟也行。如果我是一只小蜜蜂该多好啊!
足下
开始向柴米油盐低头
开始不相信空中会有面包油条掉下来
开始学会弯腰,蹲下来,与路边的野花对视
曾经在外婆家帮助蚂蚁过马路
充分理解被人类赶出家园的白头翁为什么总是背对太阳
开始研究麦苗和韭菜的区别
开始一天到晚关注足下
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仰望星空,迎面却遇上了一辆装满垃圾的清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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