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舍里氏墓:“索额图巨富,通国莫及”
1962年北京师范大学在小西天扩建,发掘出五座索家坟,其中一号墓就是金玉琅琅的黑舍里氏墓。抬头望盗洞,低头见壁龛,这个年仅7岁小姑娘的随葬品也是各代珍宝,冠绝清代贵族墓葬,索额图巨富,可见一斑。
墓主系康熙年间权倾一时的权臣索尼孙女,索额图之女,也就是孝诚仁皇后的堂妹。生于康熙七年七月十三日,死于康熙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年仅7岁。
彼时的索额图正处于势力的上升期,康熙八年五月“以弈棋故,召索相国额图入谋划,遂擒鳌拜”。
此后康熙亲政,索额图更是平步青云,康熙八年八月升任国史院大学士,康熙九年被任命为保和殿大学士,担任大学士十年之久。平定三藩之乱也立下赫赫之功“索相当权时,多谋略,三逆叛时,公料理军书,调度将帅,皆中肯要”。辅弼朝政,先后又担任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签订了中俄《尼布楚条约》。
索额图从征准噶尔,康熙二十九年,准噶尔兵至乌珠穆沁,索额图奉命带领盛京,吉林,科尔沁兵赴巴林与裕亲王会和,在乌兰布通与准噶尔决战。康熙三十五年康熙二次亲征兵分三路,索额图率领八旗前锋,察哈尔四旗及汉军绿旗兵作为中路先锋。康熙三十六年,索额图又随康熙到宁夏指挥战事。
索额图作为椒房之亲,簪缨世裔,风光无两。朝廷上党羽广布,当时流传的民谚“要做官,问索三”。
不仅索额图,此时的赫舍里氏地位也是蒸蒸日上。索尼长子噶布喇作为孝诚仁皇后之父,待遇优隆,曾任领侍卫内大臣,佐领加封太子少保。康熙十四年,胤礽被立为太子,索尼第五子心裕“尚公主,遭遇之隆,古今罕见”,世袭一等公,官至领侍卫内大臣。
黑舍里氏又是索额图的小女儿。在这样的家族中,黑舍里氏生活了七年,又在七岁时魂归黄泉(带着丰厚的陪葬品)
清故淑女黑舍里氏圹志铭
淑女黑舍里氏法名众圣保,皇清光禄大夫、辅政大臣、一等公文忠索公、一品夫人佟佳氏孙女,光禄大夫、太子太傅、户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愚菴索公、一品夫人佟氏长女也。生而聪慧,三四岁俨若成人,至性温纯,动与礼合,事祖母、父母孝敬不违。咸谓异日必贵而多福也。岂料迍遭,忽遘疹疾,时淑女犹跪祷神前,顾保稚年以慰抚育至意也。虽古之娴习四教者不能及己,何天不佑,遽尔玉殒。祖母父母俱痛惜悯悼,不能自己。因择吉壤以妥之。淑女年仅七龄,生于康熙戊申年七月十三日,卒于甲寅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今乙卯四月廿一日葬于德胜门外之新阡。铭曰:
煌煌灵芝,淑气所钟,既秀而茁,邃陨霜风;玉折珠沉,魂返莫从。
有鹤嘹唳,有树郁葱,千秋永世,常护幽宫。
国子监祭酒沈荃撰文并书丹
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的圹志由国子监祭酒亲自撰写,果然是索额图。书丹的是沈荃,填朱的是刘源,康熙年间大名鼎鼎的文玩家,设计了上百种瓷器,比如著名的五彩花神杯。
陪葬品中多是价值连城的瓷器和玉饰,很多都是当时就已价值连城的古物。包括许多文房用具,包括玉笔, 玉砚,书镇,玉古琴,印章,纹洗,墨滴等。
瓷器
明成化斗彩葡萄纹杯
斗彩始于宣德,成熟于成化,是釉下青花和釉上彩结合的彩瓷,釉上彩色多达4-6种,因颜色争奇斗艳,故称斗彩。成化斗彩以鸡缸杯和葡萄纹杯为最,这对斗彩葡萄纹杯是黑舍里氏出生时,康熙御赐。
这样小巧易碎的瓷器,在黄土下埋没了三百年,出土后却依然色彩亮丽。外壁描绘葡萄、癞瓜、桑椹、竹子等植物,绿彩为叶,黄彩为蔓、紫彩为果实,色泽浓淡相宜。
青花宝相花纹卧足碗(明成化)
宝相是佛教徒对佛像的尊称,宝相花是圣洁端庄美观的理想花形,集中了莲花,牡丹,菊花的艺术特征。
五彩花鸟纹洗(万历)
折沿,圆唇,曲腹,平底。内彩绘雉鸡、牡丹。内壁饰缠枝宝相花,外壁饰勾枝花和四块卐字锦地纹。外底有“大明万历年制”双圈青花款。
五彩人物故事图盘(明万历)
图盘描绘了仙人渡江情景,周围绘松树,盘壁画灵芝、“寿”字,表现吉祥、长寿寓意。
永乐甜白釉暗花云龙纹梨式壶
“永乐白瓷胎薄釉亮,釉面呈半木光,色泽温润,有白糖色泽,故称甜白”
用阴刻手法,釉下刻云龙纹,线条纤细,壶身呈梨形,故名梨式壶。
斗彩八卦纹香炉(嘉靖)
炉形仿宣德炉,双立耳,三乳足,上腹部为青花八卦纹,下腹部为斗彩折枝莲花纹。
古代文人和仕女的书房除了必备的文房用具还有花器和香具。箸瓶,香炉,香盒为“炉瓶三事”。黑舍里氏墓就有青花缠枝花卉纹觚作为花器,还有明碧玉瓶,青白玉镶银头香箸,青白玉镶银头箍香匙一整套香具。
玉器
黑舍里氏墓内有十多件玉器,皆各代精品。
青玉芝角卧鹿(宋)
鹿作跪卧状,抬首前视,角呈灵芝状,双耳贴于角下,圆眼尖嘴短颈,四肢纤细,收于腹下。上下各有三对穿孔,可作配饰。
白玉盘
青白玉夔凤纹子刚款樽(万历)
新疆和阗玉,明万历嘉靖年间碾玉妙手陆子冈经典玉器之一。此玉樽盖上立雕卧狮、卧虎辟邪,樽的外壁,刻有夔凤纹和螭虎纹,樽柄上有一象鼻钮。
《咏水仙簪》徐渭
略有风情陈妙常,绝无烟火杜兰香。
昆吾锋尽终难以,愁煞苏州陆子冈。
传说陆子冈刻玉用“锟铻刀”,操刀之技秘不示人,今已失传。
陆子冈治玉与唐伯虎仕女图并为明代吴地风雅的代表。
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则说:“吴中绝技,陆子冈之制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镶嵌,赵良弼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马勋、荷叶李之治扇,张寄修之治琴,范昆白之治三弦子,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
陆子冈琢玉必留名款,这个青白玉夔凤纹樽,“子刚”款小篆阳文刻在樽柄处。
羊脂玉凌霄花饰(元)
玉质温润洁白。四朵凌霄花,花萼相连,两朵昂首向上,两朵垂头向下,花瓣皆作品字形如意云头状,花瓣外有三两条粗细不均的阴刻线,由花萼向上延伸,典型的元代风格 ,两侧有三对穿孔,可作佩饰。其玉料之佳,玉器之大,为元代玉器罕见。
白玉云龙纹砚滴
砚滴,是古代文房用具,研磨时贮水之用,往砚里倒水时方便控制水量。
这个砚滴采用线刻和浮雕的技艺,装饰繁复,盖上有鸳鸯钮肩部浮雕两个兽面,阴线刻六只飞鹤,腹部四尾浪游鱼,下承三乳足,龙柄。
纹饰寓意“鹤寿有余,鱼跃龙门,官升三级”
碧玉螭龙云纹鸡心佩
玉佩以减低阳起镂空技法琢制,一面雕螭纹及鸳鸯戏水,一面为凤鸟,依附于祥云之中。
鸡心佩源于汉代,一端呈尖状,另一端弧形。汉代流行巫蛊诅咒之术,摄人心魄,鸡心佩被当做藏身保命的工具,认为玉石是体外容纳心神作为神舍的最好场所,鸡心佩中间的空洞可容纳心神。围绕“神舍”而雕刻的神兽,一般是龙凤,或者螭虎和凤,作为神舍的守护。
汉代之后以玉舍神的技术逐渐消失,后代多用作装饰品。
白玉云纹鸡心佩
镂空碾琢减低阳起流云纹,羊脂玉,玉料上佳,抛光极好,雕工精细。采用汉代游丝跳刀法雕刻 ,两朵祥云绕在中央圆孔两侧,玉佩两面纹饰相同。
印章
黑舍里氏墓不仅出土了大量名贵玉器和瓷器,还有十一枚随葬印章。
索额图也喜爱收藏古画,康熙也曾赠给索额图古画三十件,封索额图为“忠孝长白山长”,索额图也有许多印章如“钦赐忠孝长白山长字九如号愚庵图书珍藏永贻子孙”“长白索氏珍藏图书”“心园索氏收藏书画”
白玉兽钮圆形印章
“图书石,向出浙江处州青田县,其精者为冻石也,各种不一,具以透明无瑕如冻者为第一 近来老坑填塞,采石者不能入,不可得矣,其次者曰封门,再次者曰豆青,此外惟金玉银铜晶石磁器,而镌刻甚难,犀象不入谱。别无他石,可以供玩也。近来闽中有寿山石,其白者如玉,黄者如蜜蜡,红者如琥珀,精光明透,胜于冻石,而镌刻亦易。”——《阅世编》
黑舍里氏随葬十一枚印章中,有三枚青田石狮印章,两枚为封门青和一枚金玉冻。一枚黄寿山石狮钮印章,一枚芙蓉石马钮印章,一枚芙蓉石辟邪钮印章(芙蓉冻石为寿山石的一种)一枚,还有传统的汉白玉瓦钮印章,墨玉犬钮印章以及青玉鸽钮方形印章,白玉兽钮圆形印章。
双层飞檐亭形钮水晶印章
这枚双层飞檐亭形钮水晶印章是所有印章中构造最为精致新巧的,这样的印章极为罕见,并且当时水晶印料较少,但比较流行。
“水晶,古不以为印,近有用者,但硬而难刻,其文滑而不涵,唯用之饰玩则可。”——《印章集说》
康熙二十二年三月,谕议政大臣曰:“索额图巨富,通国莫及,朕以其骄纵,时加戒饬,并不悛改,在朝诸大臣无不惧之者。”
尽管索额图作为一代权臣,也是一朝能臣,曾经权柄在握,富可敌国,然而最终康熙四十二年,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下旨处死,拘禁于宗人府,不久死于禁所。其党羽被杀,被拘禁,被流放,同祖子孙被革职,二子格尔芬和阿尔及善被处死。据说,索额图的遗骸在乾隆十年被六个儿子安葬在了黑龙江五常孤家子屯。恐怕索额图在为小女儿陪葬琳琅满目的珍宝时,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沦落至连墓碑也没有的地步。
从索额图到明珠,历史的舞台上没有永远的主角,也没有永不落幕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