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夫画从于心者也

八大和石涛同为“遗民”处世方式不同

一、遗民画家

1、身份特殊

八大花鸟画创作中有着极其强烈的遗民精神,他的传奇人生更为后世所称道。八大出身皇族,父辈皆擅诗文书画。八大自幼聪慧好学,加之受家庭影响,八岁便可作诗,十一岁就善书法绘画。作为皇族子孙,八大一出生就享受着王室世袭的爵位,但在明朝明文规定,王室子孙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这使得八大不得不放弃原有的爵位,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参加科举。可以想象当时八大的内心是汹涌澎湃的,他对报效明王朝充满了满腔热情。年少便聪颖过人的他顺利取得科举考试上的巨大成功。#国学#

可惜祸随福至,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八大迎来了明王朝的灭顶之灾。明朝的灭亡对八大来说是一道永不可逾越的心理屏障,他对异族入侵的恨已深入骨髓,而清政府不择手段极尽残忍的剿灭又对八大的身心造成更大的伤害,于是八大选择退隐山林。在八大退隐期间,他常在门上贴以“哑”字,这正表现了对清政府的不满,用装聋作哑不闻世事来对清政府进行无声的反抗。这种无声的反抗也正是八大“遗民”身份的最显著体现。

石涛则为明朝靖江王后裔。明亡后,其父朱亨嘉在南明自封“监国”,当时的南明朝正直内乱,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力的朱亨嘉以造反的罪名遭仇家杀害。年仅五岁的石涛则由仆人带出,并剃度出家。原本拥有着贵族身份的石涛,一夜间由王室贵胄变为一介草民,且背负着巨大的国仇家恨。虽身披僧袍,石涛从小却对诗文古籍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从小便学习书法绘画,并不断在他人的建议中更换着临习的古帖。这时,带领请兵入关的吴三桂怕遭到明王朝遗民的报复而向清政府提出彻底剿灭明遗民的建议。石涛虽为僧人,但因为身世的特殊仍是清政府所监督的对象。于是他在这种恐慌中走出佛门,云游四方。

八大与石涛虽然在身世上几近相似,但就其人生经历来看,还是有区别的。八大成年丧国,石涛则年幼目睹国破家亡。从年龄差距上看,似乎石涛比八大更为悲惨,毕竟石涛还未成人就已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正是清政府的入关造就了石涛自幼就凄惨的人生。但是石涛年幼,少不更事,从孩童的身份根本无法体会那种山河破碎的痛苦。成年后的八大则不然,他目睹了清兵入关、明朝灭亡、崇祯帝自杀这一系列巨变,他对清政府的恨就如刀刃直击内心。八大为逃避灾祸隐蔽山林、出家为僧,从一个有着皇室血统的贵族到平民百姓,这种身世的浮尘决定了他与清政府水火不容,并誓不与其同流合污。明朝的旧江山在八大的眼中,尽是满目疮痍,这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悲怆之情无处发泄,只能通过手中的画笔书写于纸上。正是在这种独特社会背景的支配下,八大与石涛将各自的内心思想融入花鸟画创作,把中国大写意花鸟画创作发挥到极致。

2、改名换姓

明清之际,社会上对于文人无故“隐逸”是持鄙视态度的。因为在明清时期,科举制盛行,儒家思想作为当时的主流思想占据着整个文坛。儒家思想中原本就有“入世”的思想,而八大与石涛自年幼就受儒学洗礼,这种报国思想更为强烈。但是作为明遗民的八大和石涛却是一种被迫的“隐逸”。他们都出身于明朝名门望族,与清廷原本就有着家国之仇、君父之恨。这种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使他们不能在社会主流中顺流前行,可奋起反抗也不是他们一介文人可以做到的。无奈之下,只得用各自的方式“隐逸度世”。对于八大而言,是消极避世,隐忍不发;而对于石涛而言,则是直面现实,展其锋芒。

哀者如八大,八大并不是从开始就是一位“隐逸者”,只不过现实给了他太多压力,具有特殊社会背景的他无法像其他文人那样坦然面对社会巨变,更无法忘记自己作为前朝皇族贵胄的特殊身份。他对清政府夺政不是一份单纯的厌恶,而更多的夹杂的是一份旷世仇怨,除了他自身不愿面对山河破碎外,清廷也不允许这样的前朝遗民存活于世。于是他佯狂、愤世、嫉恨。在多重情感的交织下,不得不选择改换姓名,隐逸人间。

八大有过很多的字号和别号,如雪个、个山、个山驴等。八大原名朱耷,有传八大生来耳大,于是其父母为其取乳名“耷子”,后又以朱耷作为其姓名。但从后来的文献记载上,古人对八大的形象描述并未提及其耳朵大这一特征,甚至从佚名画家传世的肖像画上也没有表现他耳朵大的特征,因此这一名字的由来并不确切。明亡后,八大的父亲、妻儿相继离世,在这种国破家亡的悲惨境遇下,八大遁入空门,并改名雪个。此次姓名的变更除了为躲避清政府追杀,掩人耳目外,还有另一层意思。“雪”本身寓意为纯洁,这表现了八大虽身在清政府的统治之下,但并不与其同流合污的内心情感,同时“雪”又是白色的,取名“雪个”表明自己要为明朝灭亡服丧的态度。“个”则是孤单、寂寥的意思,表现自己明皇族遗民的独特身份。八大的为人除了当时社会背景下,身世上固有的悲戚外,他本人还是很富有幽默感的。

民间经常叫和尚“秃驴”,他剃度后摸着自己的光头自嘲,并以“驴”字作为自己的名号,后又取别号“个山驴”,这种自己为逃避灾祸遁入空门的调侃之情不言而喻。在八大所有的名号中,最被人所熟知就是“八大山人”。后人对这个名号的出现各说不一,但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认为取自元代书画家赵子昂书写的《八大山人觉经》。八大对此书爱不释手,终日诵读,于是自号八大来表现“我自独我大”的思想追求。二是其在画上题款“八大山人”四字似“哭之”、“笑之”。

据文献考证,八大在题“八大山人”字号八年后才见到《八大山人觉经》,因此第一种说法并不确切。中国文人自古就有品玩文字,故弄玄虚的爱好,八大作为文人雅士也不例外。“八大山人”四字原本就是隐晦难懂的,再加上异于常态的写法,更加体现出八大不同于常人的身世背景。但这是否就是“八大山人”名号由来的最终原因,学术界还尚无定论。但无论字号如何变更,对八大来说,这种消极避世的做法都是悲怆而无奈的。

同样的,石涛的隐世也是情非得已。石涛,原名朱若极,自称苦瓜和尚。同八大一样,他幼年随仆入佛寺也只是形势所迫。石涛虽已入佛门,但内心并未真正隐世,在儒学“学而优则仕”的影响下,不断流露出对世俗生活的无限渴望。石涛出家时并未成年,年幼无知的他只顾保全性命,直到长大成人后才开始有了自己独立的社会意识,于是他急待找到一个人生的突破口来改变现有的生活轨迹。早年他曾想入世为官,而他唯一所能被统治者看中的才华就是他的绘画功力。他常常羡慕那些受嘉奖、赐封号的佛学禅师,也希望自己能通过文学绘画才能为后世扬名。

但是年岁尚浅的石涛过度的揣度了“圣意”,毕竟宗教在清帝眼中只是统治社会的工具。看不清形势的石涛在多次面圣后不得重用,屡受打击而变得心灰意冷,于是放弃了入仕念头,选择改名换姓,逍遥度日。有相关资料曾记载,石涛尤爱吃苦瓜,每日把苦瓜供奉在案,并自嘲曰“苦瓜和尚”。但历史是否确有其事,艺术史并没有确切记载。石涛又号大涤子,据石涛自己翻译“涤”的含义为“向上一齐涤”,意思是要与前尘往事告别,开启新的人生。于是石涛开始游历名山大川,以大自然为绘画创作的主要对象,这也为他以后的山水和花鸟画创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处世思想

八大和石涛都曾为了保住性命而剃度出家,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大部分汉人是在清政府“剃发令”的颁布下强留发辫。中国自古就有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的说法,“剃发令”的颁布带给整个汉族人民的伤害远比异族入侵的伤害更大。明遗民同以前的南宋遗民有所不同,南宋遗民讲究的是“独善其身”,而明遗民却极力的去保留汉族文化。虽然家国不在,但在明遗民看来,汉族的文化是不可僭越的。他们奔走相告并著书立说以求得民族的再次复兴。所以大部分明遗民都将精力投入到文化创作中去。但是又因为清政府大兴“文字狱”,诗文的传写一不留神就会招致灭门之灾,这就使得绘画艺术从广度与深度上达到前所未有的兴盛。八大与石涛就是这部分文人的代表。他们专注于绘画艺术创作,在师法古人的基础上不断开辟蹊径,并提出新的艺术主张。虽然他们超越时代特征的绘画艺术不被当时的主流社会所接纳,但在整个中国绘画艺术史上却有着深远的影响。

八大的思想表现在花鸟画创作上无疑是沉蓄而内敛的。这种绘画特色从他的性格上就可见一斑。八大原本就有口吃,明亡后,面对山河飘摇、身世浮沈,归隐后的八大一度选择装聋作哑,不闻世事,不谙政治。从山林出来后又选择出家,这也是当时很多明遗民既不愿为新朝服务,又要躲避清政府剿杀最可行的办法。八大在这时的癫疾应该不是佯装,因为他在清政府对明遗民态度缓和的条件下走出山林剃度为僧,原以为可以安度余生,但不曾想清王朝在吴三桂等人的挑拨下又加强了对明遗民的迫害。在一种放松后突然又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八大自然在心理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于是便有了癫狂之举。

八大五十四岁时第二次发疯是因为不愿为清政府服务,装疯卖傻以得到自由之身。他自焚僧袍重返尘世,直到其侄收留,数年后癫疾不医而愈。八大一生不忘亡国之痛,他由学习儒家典籍到入禅门,又因无法隔绝尘世烦扰而入道教,虽然信仰不断改变,但内心始终不忘其遗民身份,一心想光复故国、收复失地,这也正体现了他对明亡后清政府对明遗民采取清剿和劝降态度的悲愤不满。相对八大而言,石涛的绘画特色则多表现为一种抑郁不得志的外在特征。面对山河破碎,石涛在肉体上是痛苦的,但在精神上又是清高的。他没有像八大那样装疯卖傻、消极避世。

八大山人山水画作品欣赏

八大山人山水画作品欣赏细节1

八大山人山水画作品欣赏细节2

八大山人山水画作品欣赏细节3

八大山人山水画作品欣赏细节4

他不愿将自己的才华埋没于世间,而是极力的想要表现自己的才华,甚至萌发出出仕新朝的想法。暂且不论这种想法是否有悖于当时明遗民坚贞不屈的个性,仅从个人追求来看,石涛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心态。只是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差距,石涛的才华并未被当时的统治者所接受,原本“即兴而去”,现在只得“败兴而归”。石涛一直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立即让现实给了沉重的一击。这种内心的苦闷无法言说,只能通过绘画创作体现出来。

从处世思想来对比石涛和八大可见,八大的花鸟画作品中将冷峻和绝望发挥到了极致,而石涛花鸟画中更多的是表达愤懑抑郁不得志,他早前作品是充满了对委以重任的希冀,而后则是归于平寂后的落寞。作者:江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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