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和翠缕:是等级分明的主仆,更是关系融洽的闺蜜
贾府里的主仆,也是挺有意思的。有的担当着母亲,姐姐般的角色,如袭人之于宝玉,紫鹃之于黛玉。有的主子沉稳,跟在身边的人却有些二,比如宝钗和莺儿。有的,有其主必有其仆,比如探春身边的侍书,凤姐儿摩下的平儿,都是主子精明能干,她们亦不逊色。还有的,如迎春,弱主出刁奴,反被下人欺负了去。
然而有一对主仆却是例外。她们不像主仆,反而像一对无话不谈的闺蜜。她们便是湘云和丫环翠缕。
湘云我们都知道,她不是贾府的千金,而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因为贾母喜爱,常常接了湘云来府里小住,湘云在贾府也是很有存在感的,没有人敢小瞧。早些年,为了让湘云得到很好的照顾,不委屈了她,贾母特地让温柔细致的袭人照顾她。后来袭人去了宝玉处,湘云的丫环就换作了翠缕。
翠缕这个名字是美好的,让人联想到春天的柳条轻舞,有一种清新,明快之感。一个小小的丫环,不也正像衬托繁华的一抹绿意么?不惊艳,却也生动无比,让人忘却了忧愁。
和对于湘云的浓墨重彩的描写不同,翠缕在全文中出场的次数少得很,只有一次,即与湘云两人讨论“阴阳”。
从鸳鸯抗婚时对平儿说的话可以知道,翠缕也是贾府的家生子,因为被贾母派给了湘云,自然是与湘云形影不离,当湘云家去时,翠缕也会跟着去。
史家经济已经不行,连小姐的待遇都比不上贾府级别高的丫环,就连史湘云自己,也是要做针线活换钱的,心直口快的湘云还在宝钗前抱怨过。更别说翠缕了,作为丫环,只怕她的活儿更多更累。
从福利待遇好的贾府,到跟了两边住的湘云,翠缕的工作是要里子没里子,要体面也没体面,想见亲人,朋友一面,也不那么容易了。
史湘云自己的人生就是不幸的,父母早逝,跟着叔叔婶婶,哪里能得到多少真心疼爱?何况史家已没落了。她最爱的就是来贾府玩,还没离开就叫宝玉提醒着老太太,不要忘了接她。
幸好湘云生了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自己看开了,洒脱地活着,也没什么好发愁的。
这一点,翠缕和湘云倒有几分相像。若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一对也可以列于其中的。两人都是孩子般的个性,湘云的粗线条,翠缕的单纯,真是相得益彰了。两人脾气相投,倒更能玩耍在一起。也许这也是贾母挑中翠缕的原因吧。如果说袭人是高级管家,那么翠缕更像是湘云的玩伴,两个人在一起,一点也不寂寞。
从那一段论阴阳的话里,湘云和翠缕日常相处模式活生生地展示在了人们面前,让人忍俊不禁。
看看其他小姐与丫环的生活,紫鹃成天关注着黛玉的病体,开解她敏感的内心,又为她的将来担心谋划。宝钗的莺儿爱贪玩,还有些惹事生非,像个孩子一样,还得宝钗罩着。而在探春那里,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她的丫环们训练有素,伶俐厉害,却又最是守规矩不生事。
当翠缕和湘云出场时,因见池子里的荷花长得好,湘云说道:“花草也同人一样,气脉充足,就长得好。”翠缕并没有乖乖受教,而是把头一扭,道:“这话我不信,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呢?”这丫头说话,真是让人接不上啊。湘云听了,并不生气,也不由得一笑,道:“我叫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回答?……”
看看这对主仆的说话方式,完全也不像主仆啊。湘云没一点架子,而翠缕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言论好自由,看来两人都是直性子。虽然文化差异太大,可是她们相处得非常融洽。
为了让翠缕弄懂,湘云又抛出了阴阳论,当了一回老师,洋洋洒洒地给翠缕讲了一大篇。而翠缕也听得很认真,并且学以致用,提出问题,“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
湘云觉得翠缕提到了男女话题,这在古时是禁忌。湘云虽然大而化之,却也是极有教养的小姐。她照脸啐了翠缕一口,骂她下流东西。可是翠缕无辜地再次发声,“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的?”原来翠缕想到的,跟湘云想的不一样。湘云有些意外,更乐得不行,拿帕子握着嘴呵呵地笑。两人都很单纯,不过湘云是明了世事的单纯,而翠缕还有些小女孩的懵懂。
这一席对话,很随意,却能看出来,湘云和翠缕的关系真是好。两人之间,不会藏着掖着,也没有上下级的距离与隔阂,是豪门里的一股清流。
在成长中,有一个人与你朝夕相处,参与了你的生活,对你当然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从这一点来说,日日处在一起的小姐与丫环,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而她们的相处模式,也决定着她们的关系。
湘云是幸运的,有这样一个没心没肺,不知忧愁为何物的丫环跟着自己。她的天真呆萌,定会给湘云带去很多乐趣。
而翠缕也是幸运的,虽然跟着湘云,待遇也许会降低,去史家也许不大习惯,但湘云待人的真诚,热情,不拿大,却也是主子中少有的,她得到的真诚的回馈,早已超越了主仆。
在如花的年龄,她们的身份虽然悬殊,然而生活中,她们不像主仆,更像一对好姐妹,温暖着彼此,说说笑笑地打发着时光。这样的情谊,也非常可贵。
湘云不苦,因为自己的个性,也因为翠缕的陪伴。翠缕也不愁,也因为自己的个性,还有湘云的活泼。她们的少女时光,比旁人更纯粹,更多欢乐,她们用日常的言行向对方倾吐着心意,谢谢你,温暖过我的年华,这世界,又多了一寸阳光。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