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曾柏教授从痰阻胞宫论治不孕

《医宗金鉴·妇科心法要诀》记载:“女子不孕之故”，有冲任为“三因之邪”所伤，也有“因宿血积于胞中，新血不能成孕。或因胞寒胞热，不能摄精成孕。或因体盛痰多，脂膜壅塞胞中而不孕。皆当细审其因，按证调治，自能有子也。”笔者从临床中注意到，《医宗金鉴》的这一论述，比简单地将女性不孕症分原发性不孕和继发性不孕要客观、科学。本症主要讨论因痰阻胞宫不孕和因痰瘀阻滞而输卵管不通之症。

女性不孕，有时并不完全是女方的疾病，男方也需作适当的检查或同时给予适当的治疗。

主症:

育龄妇女，夫妻同居而婚后二、三年不孕。或生一胎之后没有其他原因又有二、三年不孕，外观形体不衰，甚至日趋肥胖，或短期内腹部脂肪增厚，腹部隆起如身孕。指、掌由纤薄而变为粗厚。白带多，常感胁肋、脘腹胀满不适，短气，精神困顿，瞌睡多，情绪抑郁不乐。早起或平时喉中痰涎多，舌苔腻，或根部常年牢着白腻苔不化，舌质淡。脉沉滑或弦滑，或濡缓。妇科检查可为轻型输卵管不通。

按:

妇女不孕原因较多。按中医学理而论，有属肾气虚衰，冲任不足者；有真阴不足，冲任伏热者；有先天精气不足，而不孕者；有寒气积于子宫，有碍受孕者；有阴虚火旺，不能摄养精血者。

本症则属于脂膜壅塞、痰湿盘踞子宫而不孕。明代医界大家张介宾说:“痰即人身之津液，无非水谷之所以，此痰即所化之物，并非不化之属也。但化得其正，则形体强，营卫充。而痰涎皆本气血，若化失其正，则脏腑病，津液败，而气血即成痰涎。”（《景岳全书·痰饮》）这是对饮食物“化失其正”害化成痰涎、留伏体内的一段十分深刻的论断，较之一般言咳咯痰涎之狭义认识科学。

痰涎既成，随气而行，“无处不到”，则可留伏在体内各个组织器官而产生各式各样的痰病和痰症，如留伏聚结于胞宫，则可导致闭经和不孕。有些闭经和不孕妇女，检查时，发现输卵管有轻微不通，经用中药化痰驱脂，即可行经、孕育。这种案例，屡见不鲜，笔者亦时有所遇。

由痰而引起的妇科疾病较多，如痰阻胞脉而经汛迟至，或闭经，痰湿下注白带，痰阻胞宫流产，痰湿上逆而妊娠恶阻等等，皆与痰有关。因此，中医痰病学对这类疾病的认识也尤为深刻，积累了不少宝贵经验。

提倡气、血、痰、郁为其四大致病因素的元代名医朱震亨说:妇人肥盛者，多不能孕，其所以不孕，是因为“身中有膜脂（按:膜脂，即痰浊之类）闭塞子宫”，“经不行非无血也，为痰所碍而不化也。”（见《金匮钩玄》《丹溪心法》）《济阴纲目》记载:“身体肥胖，子宫膜脂长满，经水虽调亦令无子。”武之望的《济阴纲目》论经带胎产确有不少独到之处。清代陈士铎在《石室秘录》中言女子不孕，谓“其因有十”，“痰气盛也”不孕，即是十因之一。

古代医家这些论述，既是他们长期的实践经验总结，也指出了由于痰湿膜脂壅盛，积伏体内，是引起闭经和不孕的一种重要致病因素。我国清代妇科专家傅青主对于这方面的论述尤为深刻，他说:“寒冻之地，不生草木，重阴之渊，不长龙鱼，今胞宫既寒，何能受孕？”傅青主这段话，虽指虚寒性不孕和闭经，然机理以贯之，对痰湿壅塞胞宫不孕和闭经，其理亦然。

中年妇女没有其他特殊原因，形体日见肥胖，腹部脂肪增厚，乃痰湿充斥体内使然，并非正常丰腴之态。痰湿阻滞胸脘，故见胸脘满闷作胀。水谷精微不化气血，聚为痰湿下渗，故白带增多，有的医家称此为“血走脾家”，是说颇有见地。一夜之静，痰涎蓄积已多，故早起常有痰涎壅塞，甚至喉间痰涎漉漉有声。手指、手掌由纤细逐渐变为指短掌厚（其时足趾、足背也可出现臃肿肥大，只是由于足部易于忽视，未加诊视罢了）。这种改变，亦是痰气壅滞之候。痰湿内盛之躯，不胜生痰之物相加，同气和斥，故厌油腻。心动则神摇，有些痰湿内盛妇女，一见油腻腥荤之物，便作呕恶。热饮入胃，阳热之气以散阴凝之痰，痰湿暂得化散，故喜热饮、热食。淡味属阳，亦能散阴，故喜淡食。中医说:“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素问·阴阳应象大论》）

因此，阴阳学说原理应运用到一切疾病之中。苔脉所示，亦系痰湿内伏之候。痰湿膜脂日久阻塞不化，气机运行不畅，故妇科调查可以出现输卵管不通。这种情况笔者时有所遇，用中医学理而论，也并不难理解，然习中医者，应以中医学理论为本，方能在临床上突破一些疑难杂症关。

治则:

化痰消脂，疏肝行气

方药:

白芥子 焦山楂 茯苓 半夏 旋覆花 羌活 苍术 青皮 陈皮 当归 川芎 路路通 八月扎 柴胡 郁金 制香附 甘草（水煎热服，能饮酒者，每次兑1～2毫升白酒于药中，黄酒更好。）

方中白芥子不仅善行皮里膜外之痰，且善祛胞宫停积之痰，加之本品辛温利气，对通散凝聚之痰，功专力宏。本品常用量一般较轻，主要是畏其辛温之性使然。果若痰湿凝结不散，轻剂则无济于事，至少要用30克，再与旋覆花、青皮、陈皮、羌活为伍，其化痰利气之功更宏。痰湿之躯服后，反觉胸腹快利舒畅。焦山楂化痰驱脂活血，与归、芎相伍，化散痰瘀甚效（妇女以血为用，不孕之症，往往痰瘀相兼）。半夏和胃以化痰湿，茯苓淡渗、健脾宁心以化痰。方中香附、苍术、半夏为伍，是《万氏妇人科》（明代医学家万密斋撰）治痰湿不孕和闭经的有效方“苍莎导痰丸”方义。朱震亨说:苍术治湿，上、中、下皆可用，与香附配伍，一升一降，故化痰解郁之效验更佳。

欲孕而难孕，势必导致气机郁结，故用郁金、柴胡、青皮、陈皮、制香附解郁舒肝以化痰。肝气舒启，脾胃升降正常，又有助于精微之运化而不滋生痰湿，隔二、隔三之治，是中医治疗学的宝贵经验，当有悟焉。八月扎性味平和，舒肝理气，除烦利尿，“食之去痰水”（崔禹锡《食经》），笔者常用之。万密斋在论证妇女不孕症时，很重视疏肝解郁、怡情放怀。他说:“但解花开能结子，何愁丹桂不成丛。”疏肝解郁化痰，治疗女性不孕症非常重要，较之径化痰湿又高一着，本书前面论及“肝生痰”，即寓此义。因此，有关疏肝化痰的学术见解，应当吸取之，借鉴之。

本症肝郁，不论起于肝郁脾陷之前，抑或肝郁于既病之后（按:不孕、闭经，以及形体无端肥胖等等，皆可引起妇女情怀不畅，肝气郁结），而肝郁这一病理现象，对闭经、不孕患者每每难以避免，故疏肝化痰之法，当予重视。

有种婚后多年不孕，思子心切，或受某种歧视而终日闷闷不乐，现代医学称之为“心理性不孕症”。这类不孕症，仍与肝郁生痰、心气郁滞生痰有关。如有上述见症，仍应舒肝化痰，养心开窍化痰。

笔者曾治多例所谓“心理性不孕症”，运用舒肝化痰，开达心境，并晓以劝慰，很快即有身孕。

路路通，不仅“通行十二经”（《纲目拾遗》），通利经水，而且有祛痰通络、利水除湿作用，其性平淡，故可重用以通闭。对于平时呕恶甚者，半夏量酌情加大，并加生姜和胃以散痰水之气。

如腹部凉冷，舌质淡，性欲淡漠，是脾肾气虚、痰湿壅塞，应选加黄芪、淫羊藿、菟丝子、肉桂、熟附片、巴戟天、炒吴萸、鹿角片、紫石英等温暖脾肾阳气，俾阳气振复而温化痰湿。

另外，可常用艾叶、干姜、炒吴萸研末，布包，热敷于小腹之上，利用温煦之气，收化痰通闭之功。

女性不孕，男女双方都应注意调理:

女性重在调经，男子贵在保精蓄精，还要交施适时。程钟龄说，男女不孕，有“调摄未得其法也”。这不失为经验之谈，这与现在掌握女性排卵期同房是一致的。龚廷贤说，子嗣之法，“积精、养血、乘时。”现在不少婚后不孕患者，求子心切，频频施泻，这不仅戕伤身体，暗耗精血，也无助于受孕。如患者年过35以上，最好在一段时间内独宿自养，使精血充盈，受孕率更高。治疗痰阻胞宫不孕之症亦应注意。

附:输卵管不通:

痰阻胞宫不孕中常兼有轻微之输卵管不通，煎剂中加威灵仙、蜈蚣（蜈蚣搜风通络化痰涎之功甚佳），另用生山甲、浙贝母、鸡内金研极细末吞服。如两侧输卵管完全不通，则治疗较难。

自然科学的发展，常常受社会因素的影响。现在社会安定，人们生活、膳食条件改善，痰阻胞宫不孕之症颇多，临床中应注意审察，发挥中医痰病学的优势和特色。

来源:朱曾柏著《中医痰病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