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连载四】京剧名家钱浩梁少为人知的故事

钱浩樑先生指导国家京剧院青年演员排练

25岁的浩亮在吃功夫的传统武生戏《伐子都》中以武打见长,注重武打程式刻画剧中不同人物,丰富武戏高难度的内涵。浩亮的这出戏是名师倾囊传授，名剧入耳入心，路子正、气度好、风格高、有台风、扮相有英武之气。神态凝重，运用翻、摔、扑、跌等表演技巧，他的跟头极冲、起范儿高，落地稳，满台飞旋坚挺力拨，丰满生动，突出人物外在特征与内在性格和气质，显示出强大的艺术魅力，活龙活现，富有造型美。这出戏既是动作戏，更是心理戏，两者兼之，可谓精彩到位。浩亮表演是一团精神，严谨火爆，稳中有脆，脆中有狠，意到技随，形开神观，眼神与身段配合完美。《伐子都》中校场争帅，城楼暗刺，帅帐惊梦，金殿自裁等场次，环环相扣，步步惊心，如一幅幅历史画卷为观众徐徐展开，扎靠披蟒，头带插翎帅盔，脚蹬厚靴，跑起圆场来身上的四面靠旗纹丝不动，如同“水上飘”。浩亮表演的“窜爬虎”过桌，翻身上龙书案，又登上3张桌子的高台上，用“侧空翻”（折腰或云里翻）翻下，身轻如燕，落地稳健，动作娴熟，熨帖自然，接着一个“倒扎虎转体”变“硬僵尸”一连窜过硬高超的武功技巧，显现出角色生命的艺术语言和神情。浩亮的动作洗炼、惊险、美妙，不尚花梢，牵此动彼，互相应和，显得旋如和风，折如细雨，腰法明确，四体为一，寓繁于简，边式漂亮。在表演子都“疯癫”有如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一样相似，浩亮在精彩的动作之中尽显人物的丰富心里体验。浩亮的《伐子都》日趋成熟顺溜，极富表现力和感染力，形成了英武、洒脱、深邃、巧妙的艺术风格，遵循艺术规律和舞台实践，汇成一套成熟完整的表演模式。浩亮的《伐子都》一炮走红，声誉鹊起，名震菊坛，享誉九城，令人拍案叫绝，浩亮也感受到了琢玉成器的愉悦与自信。1959年的《北京日报》上登有一篇中国戏校蕭长华校长和北京戏校郝寿臣校长的讲话文章《东风吹放花千树》，文中提到中国戏校的钱浩梁演出的《伐子都》时，郝寿臣先生说：“这出戏，观众是爱看哪！可是演员真不太容易演，要功夫啊！听说钱浩梁演得挺好。（赞叹地）这几年他的功夫很见出息呀。不然哪儿敢动这出戏！”萧长华先生说：“他们的基础也打得好，都不出圈，横平竖直，规规矩矩……”另一出卓尔不群、独具特色的《艳阳楼》是浩亮箭衣戏首推的得意之作，笔者曾观看过哈尔滨京剧院大武生黄元庆演出的勾脸戏《艳阳楼》整出戏，第一感到武戏文唱魅力的精彩。最近在手机视频中又反复看到1989年55岁的浩亮先生演出他的经典剧目《艳阳楼》（一名《拿高登》一名《大破仙人担》），素负盛名，常演不衰，精雕细琢，精益求精，表演华丽漂亮，美极了，帅极了！十分为人称道，堪称尚派和厉派的经典。高登盔头是白花扎巾，配茨茹叶和黑耳毛子，外带一朵红花，黑扎。身着白绣花箭衣，系大带，外罩白绣花褶子，下身红彩裤，脚穿厚底，虎背熊腰，那耀眼的英俊，慑人的气派，豪气满怀，跃目夺人。表演高登不单纯从抽象或程式套路出发，而是分析剧情的发展，寻觅人物的脉络，坚持武戏文唱，秉呈移步不换形不露痕迹，将生活形式融入传统程式中去。浩亮突出了高登的霸气、淫气、富贵气、骄气、娇气五气的尚武好色的纨绔子弟形象。在紧锣密鼓的烘托下，浩亮虎步龙行的出场，撩袍挑袖，心神激荡，英气满乾坤，他手持硕大的花扇，上场四句带有武花脸念白、工架和定场诗，在九龙口亮相稳如钉木，归小坐，将扇子倒柱于腿及插入脖子的表演展现出高登的豪横、骄淫、花花太岁形态。浩亮色彩艳丽的行头，空心弯眉，扬扇亮相，昂首阔步，妄自尊大，表演趟马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吐字归音凿实有力，嘴里干净，余派路数，循规蹈矩，恪守师承。在大开打时色厉内荐，亮相坚如磐石，气不喘、身不晃、眼如电、工架稳健、琢跃，一招一式，台步、抖袖、举扇等身段的默契配合，尤其是三上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特别讲究造型的优美，准确地刻画出高登人物内心世界的凶残放荡不羁的性格特征。

表演更是高度的提炼、强烈的夸张、鲜明的节奏、动作的稳健，质朴豪放，规范灵活，动必有情，气韵生动。特别是醉态贯穿整个开打炽烈的程式中，面有神，亮相稳，横刀挺枪，套路清晰。和秦仁的大刀对单刀，和呼延豹的单刀对枪，和青面虎单刀对双刀，还是和花逢春的大刀对双刀，大刀花、大枪花，灵活迅猛，风雨不透，满台生风。以及最后众石锁对石担的大开打，高登用一个“硬僵身儿”摔倒在地，众义士高举石锁，各自亮相，形成一组人物造型。浩亮的表演是全剧中最为出彩、高难度技巧的一大亮点，高潮迭起，抓人眼球，给观众更多肢体语言的感觉。武生泰斗杨小楼有一句名言：“武戏文唱。”要做到武戏文唱确实不容易，这表明人物思想内涵更为重要，动作表现是服务于思想内涵的。武戏是力与美的艺术，《伐子都》、《艳阳楼》是武戏中的珍品，拥有大武生表演的一整套路的技能。浩亮在演绎中，有娴熟的技艺，流动的旋律，威武的造型，给人似震撼感和美感。

二是浩亮有一副穿云震屋的金喉铁嗓。一般武生演员嗓子大多不是很好，左嗓，听着不大舒服。浩亮的唱腔和念白属于上乘，发音技巧性很强，讲究声、字、腔、气的合理运用的方法。干净利落、冲、硬，开腔亮嗓，高低不挡，宽厚亮飒，醇厚而具虎音，气息运用自如，通透明亮，满工满调，神完气足，有穿透力，嗓音光芒四射。念白阔口满音，咬字坚实，吐字真切，跌宕有致，极富律动感，一听就知道有硬功夫。响堂的唱腔撑起半璧江山，浩亮的演唱风格兼取杨派、尚派、盖派和厉派的特点。他在《红灯记》里李玉和以余派唱腔为主，结合马派、麒派和谭派的特点，风格清新自然，韵味清正纯和，唱腔清丽入耳，可谓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气质浑然天成，气势滂沱的演唱给人纵逸自如、绕梁三日之感觉。

刘长瑜在钱浩梁的追思会上的发言

三是表演洒脱细腻。浩亮无论是现代戏还是传统戏突出演人物，做到形似与神似并重，达到了裝龙像龙，装虎似虎的境界。他对传统剧目不是按图索骥，而是传中有创新，程式中有突破，演人场内心世界，对人物塑造细致雕琢，完美刻画，而非简单炫技，这是武生演员难能可贵之点，也是高明之处。浩亮的演出风格清新自然，迅捷威猛，扮相俊伟刚勇，眉目浓烈，气定神闲。做工身段边式，变化神奇，刻画人物细腻准确，表演洒脱自如，漂亮流畅，舞台呈现规范细致。长靠和短打不同的表演入木三分，牢牢的掌握分寸，不多一丝，不少一分，节奏、劲头恰到好处，韵味清正纯和，舞台风度健朗舒展，动作刚柔并济，很有整体性。他身上的每一个动作和技巧，脸上每一个眼神与表情都在锣经中，与场面配合极佳，这一点很难得，更是很难做到的，一望而知浩亮的幼功结实。

京剧界有句俗语：“十旦易得，一生难求”，说的是老生之难，而武生就更难了。浩亮于大武生和文武老生一身，而且唱做念打样样精通，这不是过誉之词，无愧于全活大武生和老生翘楚的头衔，浩亮为传统京剧艺术光芒重现而快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