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被服圣人教，一生自穷苦
看一首王维另一种风格的诗
偶然作（其五）
作者 王维
赵女弹箜篌，复能邯郸舞。
夫婿轻薄儿，斗鸡事齐主。
黄金买歌笑，用钱不复数。
许史相经过，高门盈四牡。
客舍有儒生，昂藏出邹鲁。
读书三十年，腰下无尺组。
被服圣人教，一生自穷苦。
注释
箜篌，中国古代的一种拨弦乐器。
许史，指权贵。汉宣帝的皇后姓许，他母亲姓史，许史两家外戚在汉宣帝时很有权势。与许史同样用法的还有“金张”，指汉武帝去世时安排了霍光、金日磾（日读mi，第四声；磾，读di，一声）、张安世辅佐汉昭帝，金、张两家很有权势。用许史、金张代指权贵，最早大概出自《汉书·盖宽饶传》，谏大夫郑昌为盖宽饶求情上书，有这样的话：“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后来在诗歌中常出现。如韦庄《咸通》：“咸通时代物情奢，欢杀金张许史家。”李贺《许公子郑姬歌》：“许史世家外亲贵，宫锦千端买沉醉。”杜牧《长安杂题长句》：“丰貂长组金张辈，驷马文衣许史家。”
四牡，四匹公马拉的马车。《诗经》中有诗题《四牡》，主要内容是讲臣子为王事奔波又思念家人。
昂藏，仪表雄伟、气宇不凡。李白《赠参寥子》：“肮脏辞故园，昂藏入君门。”高适《自淇涉黄河途中作》：“黄鹄何处来，昂藏寡俦侣。”王安石《戏赠湛源》：“可惜昂藏一丈夫，生来不读半行书。”
邹鲁，本指邹国、鲁国，邹是孟子老家，鲁是孔子老家，借指文化昌盛、礼教盛行的地方。
尺组，尺来长的组绶，组绶是系佩玉缠在腰间的丝带，官职大组绶长些，尺组是小官的系的。钱起《酬考功员外见赠佳句》：“上林谏猎知才薄，尺组承恩愧命牵。” 崔涂《读留侯传》：“翻把壮心轻尺组，却烦商皓正皇储。”
被服，这里是动词，感化、蒙受。《汉书·礼乐志》：“是以海内徧知上德，被服其风，光辉日新，化上迁善，而不知所以然。”储光羲《贻袁三拾遗谪作》：“珥笔朝丹陛，含章讽紫宸。帝城多壮观，被服长如春。”
试翻译如下
赵女又会弹箜篌，又会跳赵地的邯郸舞，可惜丈夫是个轻薄人，凭着斗鸡这胡闹本事侍奉齐主（泛指权贵，不是实指齐地的诸侯王）。他用黄金买来歌笑的女子，花的钱如流水都不用数。许史那样的权贵经常拜访他，高门前满是四匹马拉的豪车。可叹客店里住着的儒生，仪表非凡，来自圣人的故乡。读书三十年了，还没有当上一个小官。蒙受了圣人的教化，一生自然就是穷苦的了。
赏析
王维年轻时关注政治，写了不少这样批评时政及社会风气的诗。这首诗用了一个流氓无赖春风得意与一个苦读儒生淹蹇不得志来对比，批评当时社会风气，批评政治上出现的用人腐败。但这样的诗歌比起杜甫的来看，还是失之于浅，王维对贫穷观察得还是不够细，对社会矛盾也没有更深入的思考，从他后来的诗歌看，他更擅长关注自个内心。然而，我们也不能说这首诗就是不好诗，虽说的政治问题，读起来还是很有趣的。尤其是开头，不直接写“轻薄儿”，而是从其妻子写起，有些今天“标题党”的味道，从当时人们愿意看的艳女说起，大概更能吸引人。最后一句“被服圣人教，一生自穷苦”牢骚话，也很能打动人。
附：
王维的诗歌
王维存诗四百多首，大致分为三部分：政治诗、边塞诗、山水田园诗。
政治诗多是写作于早期，感遇现实，奋发有为。
献始兴公
宁栖野树林，宁饮涧水流。
不用坐粱肉，崎岖见王侯。
鄙哉匹夫节，布褐将白头。
任智诚则短，守仁固其优。
侧闻大君子，安问党与雠。
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
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
感激有公议，曲私非所求。
一面表达自己的节操，一面批评朝廷用人上的不公平。求张九龄提拔，却要求张九龄凭“公议”，而不能“曲私”。
他的边塞诗写得也非常形象豪迈，英雄气十足。
少年行四首
其一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其二
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其三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其四
汉家君臣欢宴终，高议云台论战功。
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
有“相逢意气为君饮”的豪情，又有“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的献身精神，还有“一身能擘两雕弧”“纷纷射杀五单于”的能力，所以到了朝廷论功时“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这样的诗寄托着王维建功立业的梦想。
观 猎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先选取射猎的细节，极写动态的画面，末两句平缓下来反衬一下，让人更觉得纵横驰骋时的矫健。
王维最大的成就在山水田园诗方面。他改变了以往唐诗多是描写南方秀丽山水的局面，着笔写北方山水的雄浑气象，开创了山水诗另一种审美。
看他最著名的一首诗－－
终南山
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先从宏阔的视野看终南山，又用云气为山增色，再写终南山的山峰连绵，末一句写人，让这幅山水画有了生气，也有了情味。
王维成功地将禅意融入山水田园，开拓了意境的表现能力。曾和王维一块隐居的储光羲的田园诗写得好，是从田园极平淡的生活中，提炼出哲思，这比很多诗人就高出一头。打个比方说吧，一般诗人从田园里摘一串新鲜果实，献给读者就算完了，储光羲却是摘了新鲜的果实，还将这果实酿成了醇酒。王维似乎不像储光羲那样费劲儿，他摘来了新鲜的果实直接端到你面前，但你拿来尝一口，呀，这果子经了他的手，竟然有了酒的味道，醇厚香远，既口齿生香，又沁人心脾。他的一些山水田园诗就达到这样的境界，是得鱼忘筌、出神入化的境界，是清水芙蓉、不饰雕琢的境界。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山中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芳草歇，王孙自可留。
这样的诗歌，不敢解释，只能读一遍，再读一遍，用心去感受。
王维也写过一些送别诗，其《送元二使安西》成为后人送别时必唱的《阳关曲》，乐曲《阳关三叠》由此诗而生。
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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