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散文】郑传省||被抛弃的石磙

审核：肖龙/编辑：刘凤娟                           总第4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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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弃的石磙

文/郑传省

在村头干涸的水沟里，我见到了一个不知被谁抛弃的石磙，还有一个石硓子。石磙是青石做的，石硓子是红石做的。在午收秋收时节，它们曾是打麦场上打豆场上的主角，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以前和它们一起劳作的情形来……

老话说：“芒种忙，乱打场。”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芒种之前，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我的农民父亲自然也不甘落后。天刚亮，他就起来了。他来到村子东边我家的麦地头，开始弯着腰一把一把地把成熟的麦杆连根薅掉。因为要在这一片麦地打场，而场要平整光滑，不能有麦茬，因此不能用镰刀割，得用手薅麦杆。父亲薅掉一把把麦杆，抖抖根上的泥土，堆放在路边不碍事的地方。父亲薅掉约有三间房子那么大的地片时，就往家里赶去。他把竖立在院子里既可以当饭桌又可以当板凳的石磙放倒。我家的石磙是大青石做成的，呈圆柱体状，一头大，一头小，两头各有一个凹陷的磙眼。他找出木制的石磙架子安在石磙上，又找出石磙的合作伙伴——石硓子，红石做的，近似三角形状，约有半拃厚，前端有一个圆孔。他又找出硓拖子——铁制的，前端带有弯钩，后端焊上一截竖直的钢筋棍儿——他把硓拖子前端挂在石磙架子上，后端的钢筋棍儿安在石硓子的圆孔里，又把脾气温顺的老黄牛套上。一切收拾停当，他牵着牛，牛拉着石磙、石硓子，往村东头赶去。

到了地方，为了防止老黄牛偷食麦子、不专心拉磙，父亲给它戴上了笼嘴子，然后便牵着牛，一圈复一圈，碾压起麦场来。石磙能把松软的土地碾压得更硬实，石硓子能把不平整的地方拖拉平整。石磙架子磨着石磙眼儿，发出“叽扭——叽扭——”悠长的声音，石硓子后面则腾起一小团灰尘。

如是碾压半小时后，父亲便牛和石磙石硓子都拉到路边暂时歇息，他从地头的水塘里挑上水来，用水瓢均匀地泼洒在场里，稍晾一晾，再往场里撒上一层麦糠，又开始了第二轮碾压——这个过程叫“造场”。碾压了大半个小时，场“造”好了，把麦糠扫走，让太阳晒晒，第二天就可以“打场”了。

第二天早上，除了留下母亲在家里做饭，其余人全部到地里去割麦子。割到半晌午时，父亲和哥哥便开始用架子车往麦场里拉麦杆。待到中午时，拉的麦秆已有满满一场了，厚薄均匀地摊开好后，父亲便牵着牛，牛拉着石磙石硓子，一转一圈地碾压起麦秆来。碾压麦秆可不像“造场”那么轻松省力，要费力吃劲多了！老黄牛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白色的黏沫从笼嘴子的空隙处不断地掉落，背上也汗湿了一大片。父亲站在场中央，头戴潲了色的旧草帽，左手牵着牛绳，右手拿着牛鞭杆，虚张声势地扬起又落下，嘴里不断地“哈！哈！”吆喝着。最初的几圈比较费力，待麦杆碾压实在之后，牛拉起来就省力多了。旁边也都是打场的，石磙架的“叽扭”声，人赶牛的吆喝声，地头白杨树上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声，在盛夏的中午，交织成一曲忙碌紧张的“打场谣”。

第一遍碾压好后，父亲把牛牵到地头的树荫下休息，解掉笼嘴子，抱一掐子麦秸让牛吃饱。人却不敢闲着，“叉头有火”，趁着此刻的日头正毒辣，父亲赶紧用铁叉把麦秆再翻晒翻晒。

回到家匆匆扒拉几碗面条，桶里放几把豆饼和麦麸子，父亲拎些水把牛饮饮，又开始套上牛，拉着石磙石硓子碾压起麦秆了。这回的麦秆经过中午日头的曝晒，又滑又焦又脆，容易碾压多了。等到日头落到西天的树梢上，就可以“起场”了。用铁叉或者木叉把压碎的麦秆挑到地头，用掠筢掠一遍，用木锨把掺和在一起的麦糠麦粒堆在麦场中间。老天爷给力，西南风刮的正好，用扬叉一叉一叉地顶着风扬出去。轻浮的麦糠、碎麦秸随风刮走，饱满的、沉甸甸的麦子落下。麦糠堆渐渐小下去，麦子堆却慢慢大起来。在晚霞布满了西边的天空，麦子扬好了。一锨一锨装在袋子里，“一二三四五……”，我数着有多少袋子收成，父亲淌着汗水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在秋收时，父亲又用牛拉着石磙石硓子碾压大豆和玉米，把大豆和玉米收到仓里囤里。

大概到了八十年代末，人们开始用四轮碾压麦秆，虽然要付一点钱，但是又快又方便，牛和石磙石硓子便没有人使用了。又过了几年，联合收割机出现了，四轮也淘汰了，耕地也用上了旋耕机，耕地、播种、撒化肥，一条龙服务，再养牛已毫无用处，于是牛被人们纷纷卖掉。据风水先生说，“石磙石硓子是白虎，虎被压，不可。如果不用，可以把它们抛弃到村外的偏僻地方。”所以，在现今的农村，很难再寻觅到它们的踪迹。

石磙、石硓子，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发明的一种脱粒农具，是昔日乡村农忙时节不可缺少的亲密伴侣，伴随着农民走过几千年的农耕时代，为农民一年两季的收获立下了汗马功劳。朴质憨厚、脚踏实地的石磙、石硓子啊，这对沉默寡言的兄弟、农民的得力助手，历尽诸多艰辛和沧桑，深谙一切荣耀与落魄。不管现在如何风光不再，但历史一定会铭记你们曾经的付出与功劳，恰如我此刻正把有关你们的往事一遍遍地怀想……

本文发表于2020年11月12日《阜阳城市周报》第13页《茶坊》版

作者简介：郑传省，阜阳市伍明中学教师，安徽省作协会员，写作十余载，发表散文、诗歌8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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