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坝村:覃开器家族七代守护古樟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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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冲的这棵古樟树,高度约40米,树冠展幅直径约40米,树干需3个长臂成年人合抱。据覃氏后人介绍,林业部门认定这棵古树树龄在200年以上。但他们认为,先祖覃开器救下这棵树时,该树就已有了数百年历史。(向家舟摄于2021年5月1日)

湖北长阳西南,渔峡口镇梁山坝村,有一个名叫孙家冲的自然村。孙家冲覃先章、覃德山叔侄二人屋旁,一棵参天蔽日、数百年历史的巨大樟树,远近闻名。而覃家七代人接力守护古樟树的故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要不是150年前覃家先祖覃开器抢救了这棵樟树,要不是覃家后人严守祖训,我们今天可能就看不到这棵古树。

清代光绪丁未(1907)离光堂《覃氏族谱》记载,覃开器生于清嘉庆乙丑(1805),卒于同治辛未(1871),枝柘坪覃氏十七派(开字派),始祖覃燕烈十六世孙、明永乐辛卯科举人覃九韶十二世孙,是清朝后期孙家冲一带首屈一指的富户,也是一名大善人。

据覃开器五世孙覃先章老人介绍,家族世代相传,先祖覃开器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地主,青少年时代碌碌无为,且稍有纨绔之风,是一场梦改变了他的人生。

传说有一天,覃开器玩乐疲倦之后,很快进入梦乡。睡梦中:他见到了观音娘娘。正当梦中的他目瞪目呆之时,观音娘娘对他说:“你要多做善事,否则就会绝后(无后嗣)。”正当他准备作答时,突然从梦中惊醒。在那个宗教流行的年代,大梦初醒的覃开器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观音娘娘看穿,观音来“报梦”(出现在自己梦中),是在点化提醒他。从此,覃开器不仅再不敢妄为,而且开始按照观音娘娘的指示,积德行善。

▲清江招徕河村段,据说义渡覃家渡曾设在这里(向家舟摄于2021年4月18日)

大梦之后,覃开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守财和随意挥霍,而是疏财向义,领导和参与地方公益事业。据覃先章先生介绍:先祖曾领头改造了孙家冲的稻田,捐资修建道路,倡立义渡。尤其是招徕河清江上的渡口,主要由覃开器捐资兴办。乡人为感念他的功德,把这一渡口称呼为“覃家渡”。除了他以外,在他的动员下,长兄覃开许一家也积极参与公益。《族谱》记载,开许有一孙名“忠解”(在长阳方言中,解谐音“改”)、一孙名“忠路”,开器有孙名“忠渡”。覃先章说,这些太公出生之时,恰逢覃开器兄弟改田、修路、设渡之时,因此便有了这些名字。

历经多年道德操练,覃开器在晚年时赢得了乐善好施的好名声。由于德高望重,加以向朝廷捐资,他得到了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衔,成为一名乡绅。功成名就之后,他原本可以以余财安度晚年。没想到,他竟出巨资抢救一棵古树,而且立下遗嘱,要求子孙后代世世代代保护它。

▲孙家冲古樟树(向家舟摄于2021年5月1日)

原来,在覃开器出生的时候,孙家冲就已经有了这棵几人合抱的古樟树。他听覃氏先辈讲述,这棵古树是远祖落业此地时手植,一代又一代孙家冲人都是在这棵樟树下长大的。这棵古树,对覃氏后代及孙家冲全体百姓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所以,有一天,当覃开器老人听说本村的几个覃姓后生要将此树砍掉卖钱(当时此树产权属这些人)后,终身为善的他决定将好事做到底,出钱买下此树的所有权,以不忘先祖,为孙家冲子孙留下一片绿荫。在花掉不少财富后,覃开器成为了这棵古树的新主人。

为了确保古树永远留存,覃开器在去世之前订立了遗嘱,要求子孙世世代代保护好这棵树,自家不准砍伐,也不许外人砍伐。为了将遗嘱固化,他还专门请人刻了“禁伐樟树”石碑一座,树立在古树旁。覃先章说,此碑位于自家祖屋(后来归兄长居住)门口,约六平尺大小,下部有碑座,小时候自己常常坐在碑座上玩耍。笔者向老人询问此碑是否可以一见?先章先生遗憾的说:“由于兄长(即侄子覃德山之父)担心此碑被人破坏,早在几十年前另建新居拆旧屋时,用旧屋的土墙将碑石掩埋了。”得知我查找石碑的下落,在水田中捕泥鳅的覃德山大哥赶回了家里,热情地接待了我。他说,叔叔讲的属实,此碑现在大约已被埋了三米之深,清理出来是相当困难。我提议,请人用挖机挖出来怎么样?德山大哥毫不犹豫地摆头说:“绝对不行,因为那样会伤害到樟树的根。”

叔侄二人说:无论遗嘱碑还看不看得到,祖先的遗嘱已经内化到了他们心中,外化到了他们的自觉行动中。覃开器的后人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无论是谁,从一出生起就知道保护古树的祖训。尽管古树历经沧桑,中部已经空虚,但除非它自然死亡或倾倒,无论如何是不会伤害也不会让他人伤害这棵树的。150多年过去了,像覃家人连续七代念祖守树,以执著的观念延续生态文明的,整个湖北省都是少见的。听了覃家叔侄的一席话,我不禁为这家人点赞,从内心深处向他们致敬。

▲孙家冲口的象鼻子岭(向家舟摄于2021年5月1日)

覃先章先生还告诉我,当年先祖立遗嘱树碑刻后,还觉得不放心。为了让后人以及整个孙家冲人更加坚定地爱树护树,便编造散布了这样一个说法——

孙家冲村口有一个山岭,由冲里自东向西延伸到枝柘坪河边的一大坝稻田里,由于此岭形似大象的鼻子伸向河里喝水,人们便把此岭叫作“象鼻子岭”。由于大象在古代是吉祥的象征,孙家冲人便把此岭作为守护这里的风水宝地。覃开器利用村民迷信风水的心理,便将冲里自古以来通往冲外的小路(与现乡村公路路线相同)说成是系大象的绳子,而路上的古樟树正好就是绑绳尾的大桩。他通过别人的嘴巴说:如果古树不在了,“大象”就会脱绳而逸,孙家冲的好风水就没有了。好风水没了,老百姓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没多久,这个说法就在孙家冲家喻户晓。人们笃信:只有共同保护好樟树,就会有好日子过。此后,覃开器就坚信:自己子孙护树就不会是孤军奋战了。由此看来,他不仅是一个善人,更是一名智者。

其实,撇开风水学中的迷信成分不说,爱护生态与幸福生活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过去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疯狂地向大自然索取,失去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树木没了,山头秃了,洪水和干旱来了,最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则相反。通过国家的法治、失败的教训,人们普遍认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山变得更绿了,水变得更清了,农村的环境更好了,自然灾害也少了,人们不再担忧大自然的报复。只是如果每个人都能像覃家人这样,像孙家冲人这样,积极主动地保护生态,就会少走一些弯路。

▲光绪《覃氏族谱》(复印本)中关于覃开器的记载(向家舟摄于2020年7月26日)覃先章先生告诉本文作者,好在先祖覃开器乐善好施,几乎耗尽家财,后代由此成为普通农民,建国后覃家人就没有受到各种“运动”的影响。

覃开器和他的子孙保护这棵樟树的故事再一次启示人们:要站在对人类文明负责的高度,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保护环境的传统文化,我们都该和覃家人一样,不忘祖先的遗训。

告别孙家冲的时候,覃德山大哥对我说:今年冬天农闲的时候,你可以再来孙家冲,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把那块禁伐碑挖掘出来。听了覃大哥的话,我欣喜万分。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看到完整的碑文。那样,覃开器家族保护樟树的故事情节,就会更加丰满。

【文献连载】〔民国〕《湖北县政概况》长阳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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