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公鸡心头卧

在农村住的时候,养着猪羊养着鸡,哼哼呀呀,叽叽呱呱,热闹非凡。相对来说营生也就很多。在饲养工作的分配问题上,老婆本着抓大放小、量才录用的原则,把养鸡的任务交给了我。

农村的鸡,大都是散养,春夏秋自己在野外刨闹,冬天喂些玉米小麦。喂法极其简单,从粮仓里挖出来撒到院里,任它们自己去啄。这样说来,我的养鸡工作就是三个季节照看,一个季节撒粮,难度不是很大。

那年,我们共养了八只鸡,一公七母。公鸡是一只正宗的大红公鸡,双冠双眼皮,红毛绿尾,油光可鉴。走起路来威风凛凛,趾高气扬。

我养鸡的第一个重大发现就是——公鸡比男人漂亮。我经常摸着我又黄又干又乱的头发看着大红公鸡华丽整洁的羽毛而自惭形秽。几经斟酌之后,我给我们大红公鸡起了一个极其俗气但极具时代特征的名字:刘大款。

  之所以起这样一个名字,全不是因为那厮昂首挺胸、目中无人的傲慢姿态,主要是取决于它享有的特权——竟肆无忌惮地拥有七个老婆。就人类而言,只有大款才有这种可能。无论怎么说,都是让许多当代男子羡慕的一种事。其时,我正从一本厚厚的杂志上看著名作家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看了之后,又是一番浮想联翩。忽一天来了灵感,顺口唱成一句山曲儿“大红公鸡绿尾巴,老婆多了不打架”。我打算把这词当作儿歌很认真教给我儿子,遭到我老婆一顿很严厉的批评。尽管如此,和老婆闲谈的时候,我还是轻描淡写地流露出些对现状不满的言论。我说,假如人能转世投生的话,我下辈子就转做公鸡。我老婆说,那咱们还得打交道,我转一个开食堂的,就卖猪肉勾鸡,而且专捡公鸡杀。这个绝妙的回答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以后每见人杀鸡剁鸡脖子就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从此不再浮想联翩,善眉善眼做了正人君子,此为闲话。

  我们“刘大款”虽有三妻四妾,但不失绅士风度,在保护“妻妾权益”方面,表现尤为出色。在地里发现了好的食物,总是先把老婆们唤来吃,自己再去别的地方寻觅。撒下粮食时,老婆们争先恐后拣稠处吃,它却转圈拣零星的吃,还时不时抬起一只脚来,做出漫不经心其实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天上来了老鹰,总是它第一个发现,千方百计地把呆头呆脑的老婆们领到安全地带。除此之外,“刘大款”还要以百倍的警惕防范着“第三者”的插足,左邻右舍的公鸡,被它一个个打得狼狼大败,不胜恐慌。

不幸的是,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刘大款被村里的贼娃子偷去做了下酒菜。从此它的七个老婆一个个失魂落魄,无精打采,夜里连窝都不肯进,后来干脆就卧在窗台上,抖抖索索挤成一堆,好生凄凉。这天夜里,我编了一首山曲儿给我老婆充满激情地唱起来:一群草鸡窗台上卧,没哥哥的光景真难过!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从事写作以来最得意的句子。

  更严重的是,邻居家的公鸡便开始有计划有预谋地实施“骚扰”,一个个挤眉弄眼,迫不及待。居然有几只母鸡有了夜不归宿的劣迹,其它几只也是神不守舍,时刻准备着私奔。其情其景,让我深深的为尸骨未寒的“刘大款”悲哀了十几天。老婆把对贼娃子的气全倾注到了我身上,最后总结说:“幸亏没让你养猪羊。”一气之下,把七只母鸡吃了三只卖了四只。我们的养鸡工作便告了段落。

  等老婆情绪稳定下来,我告诉她,我们虽然损失了一群鸡,但思想上的收获是空前的、巨大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它让我们认识到,一个男人对一个家庭多么重要啊!

  不知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老婆对我彻底失去了信心,反正第二年我主动请缨再次担当养鸡重任时,老婆连眼皮都没抬,说了一句著名的农村歇后语:“粪巴牛搬家——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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