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罂粟花语》(三)

海滨《罂粟花语》(三)

第二部白色罂粟篇

白罂粟花语:遗忘,初恋。

头年秋播次年春开的罂粟花,在每年的春天就会抢先绽放出热烈的花朵,恰似怀春的少女。纤细的五颜六色花茎虽似弱不禁风,在徐风中翩翩摇晃,但茎上的花朵毫不服输地展现着它的美艳。殊不知,漂亮的花朵里面的果实却储藏着对人类的巨大灾难,这让这种美丽的花朵成为了罪恶之花。

遗忘是人们欲舍弃以往的不值得,初恋又恰恰是一种难以割舍,白罂粟正是一个矛盾综合体的花朵。

第一章怀春少女的梦

有人说罂粟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明代旅游大家徐霞客就曾描绘其胜于牡丹、赛过芍药:“花殷红,干叶茂,朵甚巨而密,丰艳不减丹药也!”

单就花的形状而言,罂粟是美丽的。然而,自古人类生存的茫茫空间就处处存在深刻的二律背反——美丽有罪。假若你不能洞悉玄机,误闯进这片白色美丽的世界,迎接你的却是一个死神。

阿梅出生于广东省电白县一个祖辈靠种田为生的小农户人家。从小,家庭生活拮据的阴影过早笼罩她幼小的心灵,母亲患有严重的间歇性精神病,常被无情的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八十高龄的奶奶风烛残年,走路颤颤抖抖,时刻需人服侍照料。全家人的生活惟有靠年迈体弱的父亲起早贪黑,躬耕垄亩维持生计。值得庆幸的是,阿梅的父亲没有传统的男尊女卑封建思想,并没有嫌弃阿梅这个女儿家,无怨无悔,含辛茹苦地让阿梅读小学、升初中。阿梅就是这样在慈父的呵护下,在清苦中成长起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阿梅比同龄人过早地成熟。随着年龄的增长,不觉间,阿梅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季节,有些话在父亲面前已经难以启齿。少女特有的虚荣心使阿梅渐渐对面朝黄土背朝天,味同嚼蜡的农家生活有了一种无名的恐惧和厌倦。为了逃避家庭,她向父亲提出住校,企图回避农门,远离贫穷。尽管家境清贫,住宿费对于这个家来说是一笔巨额开支,但是父亲二话没说,东拼西凑,添置被服,还是把阿梅送到了学校住宿。

住校后,阿梅有了较广阔的社交空间,有了充足的时间结交朋友,体验到在农家难以体会到的新生活。

初中毕业前夕,在一次同学生日Party上,阿梅认识了一名刚走上工作岗位名叫阿军的公安民警。此后,阿梅有种朦朦胧胧的情愫,把阿军当成了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偶像,暗中恋爱着阿军,深藏在心中的喜怒哀乐只愿意向阿军一人倾诉。阿军也乐得有这么个小妹妹。这段日子阿梅变得象春天里绽开的鲜花,人缘、学习格外出色,老师、同学都喜欢她,父亲、奶奶尤以她捧回的一张张一百分的考卷和奖状而欣慰。

但是,好景不长,“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朝夕之祸福”,一天,阿军在一次追捕抢劫疑犯的战斗中不幸遭遇车祸因公殉职。阿梅暗中为之心碎,少女的心上多了一份痛苦,脸上少了许多笑容。为了寻找慰藉,阿梅常常在同学家彻夜不归,开始寻求刺激。镇上舞厅的霓虹灯下、疯狂的音乐声中常常可以见到她的影子。也许是身体中携带了母亲的基因,阿军的离开,使阿梅精神几乎陷入一种崩溃的境界。从此她似一只孤雁,在人生的天空上迷迷茫茫,寻寻觅觅。

其实,人生漫长道路上是会经常会出现挫折,对所有的人来说,挫折都是一种考验,它考验一个人的信心和毅力。有的人勇敢面对,将挫折看作砥励,自强不息;有的人消沉颓废,将挫折视为命运旋涡,沉沦下去。在这个时候,经同学介绍,阿梅认识了后来导致她最终走上祭坛、成为罂粟的殉葬品的小兰。

小兰人长得靓丽,穿着也新潮,身边的追逐者总是一群群,趋之若骛。“哪个少女不怀春”,此情此景阿梅羡慕之余,更多的是崇拜。阿梅太单纯,太善良,分不清良莠,她开始把小兰当作自己的人生老师,处处以小兰为榜样,盲目效仿小兰,模仿着小兰的生活方式。很快,她俩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异姓姐妹。

一个偶然的机会,阿梅发现小兰在吸毒。上生理卫生课时,老师曾经讲解过毒品对人体的危害,虽然那时她没有很认真听,认为那离自己太遥远了,但是对毒品的害处也略知一二。出于友情,阿梅第一次反过来教育小兰,劝说小兰不要再吸毒了。为了帮助她戒毒,阿梅陪伴小兰戒毒而逃学。但小兰不仅不把她的劝告当一回事儿,反而和她大谈吸这玩意的好处。每当看到小兰吸过毒后的那种神仙般快活的样子,阿梅稚嫩的脑袋对毒品逐渐增长出一丝神秘的好奇。

认真地讲,小兰是个坏姐姐,她没有因为和阿梅是好朋友而放过她。几次吸毒后,小兰嘴角就会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神秘地对阿梅说:

“这东西吸了以后,若想上天堂就可以一步登天,要想抛弃烦恼就能乐不可支,心想事成,美梦会成真”。

小兰让阿梅也试试,开始,阿梅总是坚定地摇摇头。但每次内心里又会更增加一分想试一试的念头。这样大概有十几次,小兰吸毒也不再避着阿梅。有一次,阿梅看见小兰又在吸毒,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就站在旁边看她到底是怎么吸。看到阿梅很认真的样子,小兰进而挑逗地把吸剩下的半截纸烟往阿梅面前一送,说:“是好姐妹的话,就吸一口。”望着烟,阿梅犹豫了。

其实,阿梅也知道“白粉”能麻醉神经,如果上了瘾,后果难以想象。她也知道如果推辞,小兰姐肯定会生气。阿梅心里不愿失去这个姐姐,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小兰不高兴的眼神,把心一横,“啪”地一声,打着了打火机,点燃了那支“烟”。其时,阿梅年仅十四岁。

紧闭双眼,紧咬牙关,阿梅吸食完那半截带“白粉”的烟后,觉得满嘴苦涩涩的,禁不住想呕吐,大脑变得昏昏沉沉,她并没有感觉到小兰所说的那种忘掉一切忧愁的乐趣。小兰告诉她,多吸几次就会有了。于是,阿梅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不久,毒品恶毒的凶性显现出来了,阿梅想不吸也不行了。烟雾里她确实看见了许多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的幻觉,她瞧见白色祭坛上那只恶魔对她说:你想吸就吸,不想吸就不吸?不吸,没那么容易!幻觉中,恶魔慢慢收紧了绳索,随着它的动作,阿梅一步一步向祭坛高处走去。

开始时,阿梅还只是依赖小兰隔三岔五地施舍一、两支掺有微量白粉的香烟度日。到了后来,为了得到“烟”,阿梅竟心甘情愿地接受小兰摆布。受小兰的影响,阿梅开始学会编织各种美妙的谎言从父亲手中骗取那浸透着父亲血汗捏得皱皱巴巴的五元、十元的辛苦钱。等到父亲实在拿不出钱时,阿梅就以哭要胁,胡诌学校要交各种名目的费用,交不出就会被勒令退学等来逼迫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无可奈何,只得向左邻右舍告贷。他实在太善良了,哪里会想到自己心目中的掌上明珠,自小乖巧伶俐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会欺骗自己。

渐渐地,阿梅的毒瘾越来越深,吸食量越来越大。因为没有稳定的“白粉”来源,为了花费大量的时间四处寻找“白粉”,吸食“白粉”,阿梅经常迟到、早退、甚至逃学。

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老师发现了她吸烟,进而发现了她在吸毒。震惊、痛惜之余,老师想方设法帮助她,苦口婆心规劝她安心读书,戒掉毒瘾。羞愧之余,阿梅自小产生的自卑感和吸毒后产生的变态心理使她错误地认为在老师和同学眼里,自已已经成了众人唾弃的“白粉妹”、“坏女孩”,她觉得在众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在学校她无地自容。于是,阿梅悄悄地离开了学校。几天后,老师找到了阿梅的家,才知道阿梅离开学校后根本没有回家。

父亲几经周折找到了阿梅,父女俩刚踏进家门,父亲就抡起扁担粗的木棒朝阿梅劈头盖脸打过去,阿梅一声不吭,趴在地上,直到父亲打得没了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不要再吸毒时,阿梅才放声哭出声来。

阿梅知道家里穷,没钱去戒毒,她让父亲把她绑在床上,决心在家里自行强制戒毒。毒瘾发作时,她全身抽搐,骨子眼里都发痛,浑身忽冷忽热,似有千万条毒蚁在乱爬乱咬,恣意噬嚼,苦不堪言。阿梅那里经受过这样的痛苦,她象疯了似的呻吟着,嚎叫着,求父亲放开她。心软的父亲不忍看她的痛苦状,只得掏尽身上所有的钱,哽咽着对阿梅说:“孩子,你走吧,家里的门是永远为你开着的。”语未尽,泪已流。

阿梅顾不得解释,哭着接过钱,一句“不戒掉毒我决不回来......”的话还没说完,捆绑的绳子还挂在脚上,人已飞似地向“粉友”藏身的地方跑去了,屋里只留下老奶奶和父亲、母亲哭天抢地的哀吼声。

按照社会学的划分,人们生存的环境有三个:家庭、学校和社区环境,因此,社区也被称为“第三环境”。吸毒者往往扎堆地生活在一个社区中,只要发现有一个吸毒者,追下去,你就能发现那里还有一群吸毒者。吸毒者都知道,他们既是受害者,又是违法者,而向吸毒者提供毒品的贩毒者更是离不开他们。吸毒行为发展到一定程度,会导致吸毒者经济上不堪重负,再吸下去,就只能发展新的吸毒者,他们以更高的价钱卖给这些新的吸毒者,这就是“以贩养吸”。为了获得毒资,阿梅很自然的走上了这条道路,干起了贩毒的勾当。

吸毒者似乎很讲义气,为了能互相接济,不至于“断餐”,阿梅与几位“粉友”合租了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子,一群“瘾君子”整日昏昏沉沉,吞云吐雾。没钱买白粉的时候,阿梅等人常常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中,每天一睁开迷蒙的睡眼,想到的就是如何搞到钱,第一件大事就是集体商量找钱门路和分工方案。最简单的莫过于在学校门口打劫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们,想方设法把他们哄骗到没人的角落,然后一伙人一哄而上,把他们身上的钱财一掏而光。有时急疯了,甚至连一个一分钱的硬币也不放过。再就是“粉友”们在公共场所设置“红黄蓝游戏”骗局,由一个假装是局外的“粉友”假作恰巧天赐良机,获得“重奖”,引诱那些无知贪财的过往行人,使这些人自觉参与,然后越博越输,直至发觉上当也敢怒不敢言。时间一长,阿梅已经自甘堕落,学会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青春肉体去满足毒欲,过着孤魂野鬼般的生活。

阿梅经常在路旁远远看见父亲发了疯似地询问着来来往往的人,她知道那是在找她。有时,阿梅也想走上去叫一声“爸爸”,可一想到自己的那个家,想到自已不争气的经历,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是个十足的“白粉妹”,只得羞愧地转身躲在墙角偷偷地窥视着父亲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梅吸毒的方式也由起初的“追龙”发展到“拍针”(用注射器进行静脉注射),并且注射的剂量与日俱增,一群人没日没夜混在一起,相互交换着使用过的注射器,体验着虚幻的生活。阿梅整日处在一种精神恍惚、颓废疲惫的状态中,她的人生已经再也离不开那座白色的祭坛了。

一日,阿梅正在镇上寻找“猎物”的时候,毒瘾又犯了。她迫不及待地溜进公共厕所,恰在准备注射毒品之际,被一个如厕的女公安警察发现了,就这样,阿梅被抓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例行体检时,她被诊断证实“携带艾滋病病毒”。得知这一消息后,阿梅脑子里如同打翻了的调味盆,酸、甜、苦、辣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知道艾滋病没法治,望着自己满是针孔的手臂,她突然产生了厌世的念头,整天思量着怎样彻底解脱的方式。

过年了,别人家热热闹闹的,阿梅家却笼罩着一片深沉的幽静。大年初四,也就是阿梅从戒毒所回来的第十天,父亲失踪了,三天后,他的尸体被人在人迹稀少的田头发现。经警方证实,父亲是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服食农药自尽身亡的。

父亲的自杀给阿梅强烈的震撼,她有一种负罪感:不就是自已的吸毒造成了家破父亡的吗?!此时此刻,阿梅厌世的念头更加强烈。她清楚的知道,吸毒者即使活着,也不过是在一个个死亡的阶梯上苟延残喘,等待着她们的是祭坛上的葬礼、是生命的终极。

她拿起了使用过无数次的针筒,用公厕水喉里的水溶解了超过平时用量数倍的毒品,咬着牙,噙着泪,把针尖猛地扎入了已经肿得发亮的大腿里……她朦胧中感觉到了自己已经爬上了那座白色祭坛的顶端……

半个小时后,有人发现了躺在公厕里的阿梅,好心人马上把她送往镇医院急救,医生回天乏术,摇摇头,拉上了白床单。死亡证明书上写着:“注射毒品过量,引起中枢神经过度抑制,致使呼吸停止猝死。”

豆蔻年华的阿梅因为涉毒,最终成了白色罂粟的殉葬品。

第二章难舍的初恋

灯光闪烁,音乐嘈杂,烟雾腾腾,舞厅里的气氛虽然热闹,但是却让人无法听清对方的说话,炬非向“坐台”小姐小月提出到院子里走走,小月善解人意地挽起炬非的胳膊走出了舞厅。

一股清风扑面而来,炬非第一次感觉到小月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以至于连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都能嗅出。炬非经常随老板出入这间舞厅,当然,更多的是陪同客人,自从第一次见到小月,炬非就被她的长相和举止吸引住了,此后,只要是有机会,他必定让小月坐他的台,或者请小月跳舞,尽管他的舞跳的很蹩脚,最后连老板也看出来他喜欢小月。老板很器重他,因此,每次有应酬就必定带他到这来,来了后,也总是有意让“妈咪”把小月留下来,等其他客人点完了小姐,才让小月出来坐炬非的台,以至于后来“妈咪”只要见到老板带着他来,就会主动地叫来小月。小月人如其名,清丽得如同天上那弯明月,尤其难得的是她不象其他小姐那样做作,大方得体,温文尔雅,每当见到她,炬非心里就会很自然的平静下来。应该说,炬非的确把小月当作她梦中的情人,几次梦里都见到了她。他不知小月是否也会有这种感觉,几次想把这种想法告诉小月,又张不开口。今晚见到小月,他很想单独和她在一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院子上空,一轮弯月在云间时隐时现,月光下的小月更显得楚楚动人。看见炬非如痴地望着自己,小月仿佛害羞地低下头,从手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炬非。

“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炬非含情地对小月说。

“男人抽烟才更有风度。”小月一面笑着说,一面仍然固执地拿着那支烟,目视着炬非。望着小月真诚的眼光,炬非心动了。接过了烟,在小月的陪伴下,他第一次吸完了整整一支烟。俩人互相挽着漫步在温柔的月光下,虽然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但是炬非仍然感觉到很满足。

炬非的童年是灰色的。他出生粤北山区的一个贫穷的山村里,给予他生命的父母是朝出夕归耕作祖辈们留下几亩薄地的农民。贫穷和接踵而至的厄运使这个潦倒的家庭更显得零落不堪。炬非没上几年学,儿时家里留给他的是残废父亲痛苦的呻吟和昏黄油灯下母亲滴滴浑浊的苦泪。妈妈给他唱的《月儿谣》算是他接受的最早的音乐启蒙,在那优美的旋律里,月亮中的嫦娥、玉兔从小就成为炬非心中美丽的圣物。他感到只有柔柔的月光照着他时,他的心才会踏实,才不会有那种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孤独和压抑。他不停地祈愿,希望诚挚能感动无语的月亮,让他们一家脱离贫穷。

十六岁那年,怀揣着母亲用鸡蛋换来的三十元钱,炬非走出了养育他多年的大山。他发誓要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来承担家庭的重担,把月亮下的祈祷和希冀变成现实。

炬非来到R市城区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在苦水里泡大的他吃苦耐劳聪明好学,渐渐从一名什么也不懂的小学徒工干到了精通整车修理技术,懂得汽修成本核算的大师傅,成为老板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改革开放后,汽车修理厂如雨后春笋,许多新建厂愿意出高薪请他担任经理,他都谢绝了,他要用行动回报老板的培养之恩,他的这种品德深受老板赏识。

昔日的苦日子已随着岁月消逝了,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一抹淡淡的月影始终伴随着炬非度过每个春夏秋冬。岁月已把炬非磨砺成了一个浑身充满“火力”的成熟男子。

随着业务的扩大,老板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他很自然想到了炬非,炬非开始跟随老板出入交际场合。炬非在那灯红酒绿朦胧暧昧的气氛中发现自己已经长大了,见到女人内心深处就会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躁动不安的冲动。他心里与常人一样无时无刻不渴望有人能抚慰。

认识小月后,炬非更觉得这是天命注定的,他把这些话说给小月听,小月听后“嘻嘻”笑了,没有说什么。他觉得小月这个人很高深叵测,难以琢磨。

那次月下相会后,他们又见了几次面,每次炬非都提出到外面去走走,每次俩人都边抽烟,边相拥着,每次炬非都感到有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

十几天后,炬非感觉身体不对劲了,他到医院去看过,医生看不出什么,胡乱开了些药,吃了以后没一点用,照样头痛、恶心、流鼻涕,浑身发痒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过了两天,他再次见到小月时,他把这种症状告诉了小月,没想到小月冷冷一笑,说:“这个好办。”随即递给他一支烟,说:“你把它吸了,保证会没事的。”炬非将信将疑,按照小月的话,吸了几口,那种折磨了他几天的症状真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问小月是怎么回事,小月告诉他,这烟里掺有“白粉”。

炬非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小月说的“白粉”就是毒品,但他想不到的是自己一心恋爱着的小月竟会用这种手段来回报自己。他猛地冲出舞厅,在大街上狂奔,心里一个劲地对自己说:你真傻、你真傻……

半夜,老板推开他的房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走了。

第二天下午,电话响了,他以为是父母有事,爬起来,接过电话,半天没动静,他刚准备放下电话,对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出来那是小月。

小月问他没事吧?他说没事。小月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想跟他坐坐。他说可以。小月说那就晚上见吧,放下了电话。呆坐了半天,炬非才缓过神来,一连给自己提了几个问题: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她怎么会有时间和我“坐坐”?

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炬非整理了一下房间,洗漱完毕,来到老板办公室,敲了敲门,进门一看,老板正跟几个客户聊天。炬非跟客人打了个招呼,正想向老板请假,老板似乎看透了炬非的心思,挥挥手对他说:“行了,你有事就去办事吧,今晚不用你陪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炬非如约来到市区内的一间小酒店,一进门,迎宾小姐问他是否炬非先生,并告诉他小月小姐在“秋月”房等他。

这是一间只能容纳几个人的“情侣间”。小月盯着坐在对面的炬非看了一阵子,问炬非吃点什么?炬非摇摇头:“身上难受,什么都不想吃。”小月又掏出一支烟,问:“来一支?”炬非又摇摇头,没有吭声。小月自己点燃了烟,边吸边问:“炬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染上它吗?”炬非再摇摇头。于是她向他叙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二十二年前,小月生于四川省一个工人的家庭,她从小心地善良,学习成绩好,高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安某大学。在校期间为了解决学费,减少家里负担,每逢寒暑假,她都外出打工,勤工俭学。在大二暑假打工的日子里,她结识了一位常常到她打工的饭店吃饭的来自广东台山的阿生。阿生谈吐文雅,见多识广,自称某大型外资机构住西安办事处的代表,一来二往,俩人熟了,阿生常常等小月下班后带她去宵夜,在大排挡里,向她侃各种见闻,说各种笑话,暑假过去后,小月已经发现自己离不开阿生了。阿生也经常带点小礼物到学校宿舍去看她,私下里,同学们都知道小月已经在恋爱,初恋交了个“老广”朋友。

大三暑假,小月又要外出打工,阿生说:“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让她跟阿生到广东,阿生说,保证给她找一份好工作。听信阿生的话,小月同阿生来到江门市。

到了江门,阿生把小月带到市郊一个出租屋里,阿生说,工作已经联系好了,让小月在这里休息几天。当天夜里,阿生领着几个男青年进屋看着小月用粤语咕哝了几句就出去了,临走时,阿生摸了一下小月的脸,嘱咐小月安心住两天,不要乱走。谁知道第二天下午来了几个人,说阿生让他们带小月去工作,于是把小月用车带到了海边一个小镇上的一间“发廊”门口。小月见形势不妙,连忙责问那几个人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阿生在那里?那几个人才冷笑着用夹生的普通话对她说,阿生已经把她以五千元的价出卖了。

小月不相信,想跑,但那里容得了她分说,几个人把她架进了“发廊”,关进了一间小屋。当晚让她去“接客”,小月誓死不从。就这样,她被关了几天。忽一日,进来几个人,二话不说,把她按在地上,用注射器打了一针,随后几天也是如此。小月开始不明白他们是想干什么,但是,很快,她发现自己到时间不打针,身上就会出现骨子里发痒,浑身酸痛,全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才明白那些人是在用毒品控制她,使她屈服。又接连几天,那些人不再给她打针了,毒瘾发作的痛苦终于使小月屈服了,她被迫走上了卖淫的道路,在小镇上度过了羞辱的三个月。

小月停顿了一下,点燃了第二支烟,继续说着:

在小镇上,小月度日如年,一面被人用毒品控制着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另方面时刻寻找着机会逃出魔爪。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十月底,靠海边的这座旅游小镇日渐冷落下来。偶而会有一两批游客光临。一天晚上,“鸡头”带她来到一间夜总会,让她去陪客。客人是一群来自外省的“考察团”成员,她看准了一位年长者是团长,于是趁人不注意时,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那位团长,并哀求团长帮助逃离出去。在那位团长的指挥下,她终于跟着他们的车,逃离了小镇。

在广州,她下了车,对救她于水火中的团长千恩万谢,带着团长等人捐给她的一笔钱,重又折回江门。她在暗处偷偷寻找那位负义的、出卖他的阿生,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几天后,小月忍不住毒瘾发作带来的痛苦,离开了江门。在广州,她靠出卖身体,换取了一点“白粉”,然后乘汽车北上,一路上思考着何去何从,当走到这座城市时,她决计留下来;她要报复社会,要报复那些使她染上毒瘾的男人,要报复那些把她逼上绝路的人。在R市,她用色情诱惑了不少男人成了毒品的殉葬品,她用毒品进而控制了他们,榨取他们的钱财,作为自己的吸毒资金来源,来满足自己的报复心理。对这些人,她没有丝毫怜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炬非,并且把他也纳入了他的瞄准目标,准备一枪把他给“解决”掉,谁知发生了昨天的事。

接着,小月告诉他,昨天晚上,他冲出舞厅后,他的老板拉住小月,一定要问清发生了什么事。小月怕事情闹大,让他到外面去说。到了院子里,还没等小月张口,老板就反问她,你知道那傻小子有多爱你吗?他把所知道的和看出来的炬非如何暗恋她的事,一古脑说了出来。还不等小月解释,他又把炬非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末了,补充一句:

“你们的事我不想管,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明天你就打个电话给他,别让他太伤心了。”

听完老板的话,小月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变得不象过去的小月了,也许是最后的一点点人性还没有完全被毒品吞噬,小月被老板的话打动了。是呀,我这样什么时候才算完呢!当天晚上,她失眠了。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你还会爱我吗?”

小月说完自己的故事,勾下头,等待着答复。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烟头燃烧时发出的“吱吱”声。

“给我一支烟。”听到这话,小月吃惊地抬起头,用疑虑的眼光看着炬非,眼光分明在问:你说什么?

“请给我一支烟。”炬非又说了一遍:

“我要和你走完今后的路。”炬非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小月说。没等小月表态,伸出有力的双手抓住小月微微颤抖的双手,隔着桌子,一把将小月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第二天,炬非在离厂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不大的房子,把自己和小月的行李搬了进去。老板送来了一套桌椅、餐具,俩人开始了同居生活。面对室内简单的用品,炬非不好意思地对小月说,真对不起你,让你同我受苦了。小月则调皮的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只要你真心爱我,我就知足了。”

小月照旧到夜总会“上班”,炬非说不论你干什么我都会爱你,相信你。然而,可悲的是炬非和小月并没有停止吸毒,炬非盲目地把这也当作爱小月的一部分,尽管两人也商量过戒毒的事,但是一想到那要一笔可观的钞票时,两人只得摇头:等等再说。这样一拖就是半年。半年多时间下来,炬非几乎吸光了所有的积蓄。随着毒瘾的加深,需要更多的钱,他开始变法子找钱。谎报修理费、加油费、材料费,后来干脆偷油卖。

随着吸毒次数的增加,小月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再也没有了当初相遇时那么的温婉可人、善解人意了。尽管他们还是过着同居生活,但两个人都对房事没了兴趣,整日脑子里想的是“白粉”。这个曾经让炬非刻骨铭心、温馨销魂的小屋再也没有了生机。维系他们在一起的是白色幽灵那妖邪的笑容。每次炬非毒瘾发作时,他都会觉得肉体与灵魂均在对毒品的强烈欲望中被控制,既没有了对家庭的责任感,也没有了羞耻心与最起码的人格尊严。小月在吸毒过程中逐渐产生出一种精神虐待倾向的无名快感,当她看到毒瘾发作时炬非面容惨白地在地上口吐白沫,蜷缩着身体杀猪般嚎叫时,就有一种变态的淋漓尽致的满足感。于是,她象街头艺人耍猴般变本加厉地折磨炬非,肆意呵斥,甚至拳打脚踢……

对炬非来说,从被引诱上当到自甘堕落是极其可悲而可耻的。心中原本善良的人性,也在一天天的流逝中被毒品慢慢吞噬,逐渐丧失殆尽了。此时的炬非已不能自拔,家中父母的期望,自己当初对月亮的承诺,都在每一次的吞云吐雾中被抛诸脑后。生命的信念、人生的目标,也在阵阵白雾缭绕中灰飞烟灭。他已经成了行尸走肉,麻木得什么叫心痛都不知道了。不久,他便由当初的吸食发展到静脉注射,死亡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一件令炬非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早上,小月因注射毒品过量,毙倒在卫生间里。时隔多年,炬非仍能清楚地想起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场景:小月耷拉着脑袋,眼睛突得老大,浑身纸白,唯独口鼻处淌出满地的秽物,青的、红的,夹着泡沫,触目惊心地摊在那里,手臂上的针筒尚自颤动……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脑里先是一片空白,后是似乎看到自己将来的可能下场,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慌乱和恐惧中炬非报了警,也由此被带回公安局协助调查,在清楚小月的死与其无关后,他被送进强制隔离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

半年后,炬非从戒毒所出来的那天,尽管已是傍晚时分,但他第一时间还是来到了父亲的坟地,父亲的坟旁埋着小月。

原来,炬非被送强制戒毒的那天,家里收到公安机关的通知。这样的消息对炬非的父母无异是晴天霹雳。父亲在气愤中心脏病发作死去,母亲则从此卧病不起。小月死后,公安机关费尽周折找到她四川的家,但是家里人一听说死因,结果谁也不愿意来领尸体。炬非善良的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拖着病体领回了小月的骨灰,把她埋进了自家的坟地。使小月在天之灵得到了些许安慰。

在戒毒所里,炬非曾无数次后悔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什么不早点和小月进来呀!他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老板,向他借钱来戒毒,如果那样,小月就不会死了。

坟头已经长满了野草,炬非找来一把锄头,象是怕惊醒了里面熟睡的人,他轻轻地锄着,有些地方不方便锄,他就放下锄头,用手拔,芒草把手割了一道道血口,他浑然不觉。锄完了草,往坟上培了些新土,又在两旁挖了一道小沟。毕了,炬非打开背囊,拿出碗碟和供品,摆放整齐,点燃了供香,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向两座新坟鞠躬。一切做完后,炬非跪在地上,拿出一叠冥币,就着香火,机械地点燃一张,向空中抛撒一张,点燃一张,抛撒一张……

天渐渐黑了,他要等待那一轮弯弯的新月升起。

第三章亲情在最爱前被遗忘

张辉走近会见室,远远地看见一个形容憔悴,脸色腊黄,两眼滞呆,白发蓬乱的妇人。实在让他不敢相信,这就是昔日神采飞扬,风韵可人的母亲。

他迟缓了一下,但是,会见室内除了只有这个妇人外,别无他人,他再定神细看了一下,确认无疑,于是飞快地跑到她的跟前,“咚”的一声跪倒在她的脚下,叫了一声:“妈……”,泣不成声。他时而用两手狠打自己的脸面,时而摇晃着木纳地坐在木凳上的母亲,一边哭喊着:“妈,您打我吧!是我害苦了您,是我害了全家,我对不住爸爸。”边朝自己的头脸猛然抽打。良久,那妇人突然哭喊了一声:

“辉儿,妈命苦呀。”昏倒过去了。

这是2000年3月17日,发生在某劳教所会见室的真实一幕,令在场的人不胜唏嘘。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母子俩撕肝裂胆般的痛哭流涕呢?

事情就得从头讲起。家住广东省阳春市某镇某村的张孟博和谭亚兰是一对中年夫妇,养育有两儿一女。老大叫张辉,老二叫张武,老三是女儿,叫张敏。儿女们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读书成绩优良。令张孟博和谭亚兰夫妇俩,整日都挂着笑脸,美滋滋的。夫妇俩精明能干,夫唱妇随,既搞农产品贩运生意,又搞养殖业,收入颇丰。经过几番拼博,到了一九九五年,张家已经成为村中首屈一指的大富户,建起了别墅式的小洋楼,配备了欧式家具和现代化的家用电器,购买了两辆名牌小汽车和两辆日野运输车,此外,还有存款一百多万元,张家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张孟博夫妇整天奔波于生意和应酬,渐渐疏于照顾儿女的生活。一九九六年初春的一天,大儿子张辉突然发起高烧,恰好此时,父母又因生意没有回家,他就这样一连几天,迷迷糊糊地昏睡在床上。这天,张辉的一位一年前退了学的同学来到他家,听说他病了,于是一番嘘寒问暖。临了,同学神秘地对张辉说,有一种特效香烟,只要吸上一口,就会“烟”到病除,而且还会快乐无穷。年仅十九岁,正在读高中三年级,对生活充满幻想的张辉,此时被疾病折磨的稀里糊涂,于是轻信朋友的话,毫不犹豫地拿出八百元钱,催促他赶快买回那种“特效”香烟。

一个人,一旦丧失了自我克制,就像失去了平衡,制动失灵的车子,前面一片危险。

经过第一次尝试,张辉的确感觉到不发烧了,精神也为之一震。于是,在同学的诱惑下,张辉多次吸食了这种特效药,直至丧失了自我克制力,与罂粟魔女恋爱了。

很快,他就从吸那种“特效”香烟,进入了吸毒的第二阶段,在锡纸上“追龙”。他痴迷于白色美女,终日沉溺于青烟袅袅之中,卧倒在睡眼朦胧,飘飘浮浮的剌激生活里。很快,他花去了二万元钱。

为了继续满足欲望,他欺骗父母,说要与朋友合伙做一宗返本快利润丰厚的生意,骗取了五万元。有了钱,他更是整日与“道友”一起疯狂地吸食毒品。花钱似流水,面青唇白,瘦骨如柴,无精打采的精神状态也渐渐引起了父母的疑虑,开始悄悄注意他的动向。

一次,他躲在卧房里,用电话向“道友”求购“白粉”,被女朋友听见了,告诉父母,立即引来了全家人的惊慌和指责。为了断绝他的出格,全家人开始二十四小时全天侯的“保护”措施,唯恐一不留神,他又会“破茧而出”。

在被严格看守期间,他也十分后悔自己沾上毒品,暗下决心到此为止,打死也不沾了。这样,他坚持熬了难捱的几天,但毒瘾如恶魔一样噬咬着他的心,唾液鼻涕横流,全身似爬满了蚂蚁,令他坐立不安。像其他“瘾君子”毒瘾发作时一样,毒瘾发作时,他立即把亲情、道德、荣辱、法律,甚至生命都统统抛却脑后,时刻觊觎逃脱家人看管。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他利用母亲和女友“陪同”他上街购物的时机,借口上公厕,逃脱了看管,急急找到狐朋狗友,立即加入复吸的行列,并不再回家,在外胡混了五个月。这期间,他“借”下了贩毒分子六万元钱。当毒贩子上门向张辉父母追索欠款时,他父母方知他的下落,于是只得报告当地派出所将其抓获,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三个月。

张辉走出戒毒所时,骨瘦如柴的他脸上又有了血色,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向家人表示,就是抽烟饮酒也不再吸毒。他跟着父亲跑生意,虽然日夜奔波很辛苦,但亦感到充实和满足。

然而,白色恶魔始终像一个幽灵尾随者他,往日的“道友”时常鬼鬼祟祟在他身边打转。一天,他陪同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在桑拿按摩馆里消遣。正当他在按摩包间里,尽情地享受着按摩女郎柔情蜜意时,一个“道友”像觅食的野猫一样钻了进来,掏出一包白花花的海洛因,对他说:

“张辉呀,你这样接受按摩也太低档次了。吸两口后再享受按摩,保证胜过做神仙。”

说着,他就与那个按摩女郎一齐吸起“白粉”来。很快,两人兴奋起来,就在张辉眼前上演了一出不堪入目的节目。这大大地刺激了张辉脆弱的神经,使他从心底里陡涨一种难以名状的欲望。张辉极力地驱赶这些诱惑,他猛抽香烟,猛扯头发,企图转移视线。可是,他的努力却未能战胜魔鬼的魔力,最终还是当了俘虏,三个月的戒毒成果毁于一旦。

为了找个掩护,不被父母发现,已经丧失人性的张辉,竟将魔掌伸向年仅十七岁,正在读高中一年级的弟弟。

一九九七年下半年,张辉也用蛊惑弟弟抽“特效”香烟的方法,将张武拉下了水。这对已是风雨飘摇的家庭无疑是雪上加霜。张孟博知道两个儿子都吸毒后,万分气愤地将他们痛打一顿,把兄弟俩一起送进戒毒医院戒毒。

为了管束两个吸毒的儿子,张孟博夫妇已经无力经营生意和养植业,生意连连蚀本,到了了还欠外面一身债。债主们纷纷上门索债,更是迫得老两口焦头烂额。最后,家里不得不把小汽车、运输车全部变卖,用来偿还债务。年仅十五岁的女儿张志敏也无心再上学,只得辍学外出打工。从此,这个美好的家庭变成了千疮百孔,在风雨之中飘摇……

人在最失意的时候,也许意志最薄弱,更加容易失去理性。张孟博劝导两个儿子不要再吸食毒品,多次与儿子争吵,气愤之下就采用了简单原始的方法将儿子打骂一通。他望着两个儿子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心似刀割,再看着被毒品害得不得安宁的家庭,万分悲痛,眼泪从他刚强的脸上漱漱流下来。他大声吼叫:“'白粉’呀,我就不信!吸了就戒不掉?!”于是,他真的去找了白粉吸食起来。不幸终于降临在这个不信邪的父亲身上,从此,他也成了毒品俘虏,父子一同成为毒友,踏上不归路。

不到半年,父子就将家用电器统统卖光,家里变得徒有四壁。眼看日子没法支撑,妻子谭亚兰哭得死去活来。她变换着方法劝丈夫戒毒,吵闹、自杀都无法阻止丈夫走向深渊,到头来只能招来丈夫的打骂,浑身青一块紫一块。

1998年11月,阳春市公安局开展扫毒的专项治理。张孟博、张辉、张武父子三人都同时被捉进了戒毒所强制戒毒。大墙内父子三人相见,谁都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张孟博呆呆地望着眼睛深陷,双颧突露,下巴尖尖,脸色腊黄,脊梁微驼,头发稀疏的两个儿子,欲哭无泪。兄弟俩望着头发花白、胡须乱茬、脸面苍白、手脚颤抖、双眼滞呆的父亲,如千刀剐心。父子三个相抱哭成一团。

张辉多么后悔当初轻信人言、结识损友,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更恨自己害了弟弟和父亲。张孟博想起自己与贤慧的妻子勤俭持家,苦心经营,筑造起的美好家园,如今都被毒品摧毁了,痛心疾首,似万箭穿胸。他张开无力的双臂紧紧地拥着两个儿子说:“辉儿、武儿,你们还年轻,一定要下决心戒掉毒瘾,不然的话,就对不起你们的妈妈,我死也不冥目呀!”

1999年3月,父亲吞食异物自杀身亡。他在戒毒所对儿子俩所说的那番话,竟成了最后的遗言!当张辉兄弟得知父亲自杀身亡时,哭得死去活来,他们深深自责,深感愧对母亲和弟妹。

在劳教所张辉与日夜思念的母亲相见,在痛哭之中,追忆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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