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我的中学时代》
我的中学时代
在所有的成长经历中,我最喜欢回忆的是中学时代。一切与青春校园有关的小说、电影、电视剧我都爱看,有些作品还不怎么被大众所知的时候,我就已看过书或者网络连载。在他们的故事中,总能找到我们过去的影子。
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一直就读矿工子弟学校,从机关幼儿园,到矿小,到矿中。上世纪80年代末期,国家大力发展煤炭行业作为经济发展的主要能源,于是办了很多这样的国有企业,培养招收了我父亲那一辈60后有文化的年轻人加入。父亲从煤炭学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国有煤矿从技术员做起。在那儿,人们来自全国各地,天南地北哪哪都有,也不乏北京上海的知青。不同文化背景的年轻人在这扎根组建家庭,形成一个开放活泼又讲义气的江湖。子弟学校的氛围跟地方学校就很不一样。首先,普通话说得很溜,塑料普通话是会被嘲笑的;其次,一切中国大地上流行的东西在那都会很敏感地传播开来;最后,学校和家长都不鸡血,没有太强调十年寒窗苦读,但每年也出那么几个清华北大高材生。
所以,除了学习,我们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去体验和感受青春带来的叛逆和躁动。
1关于考试
我的中学,要从小升初考试开始。这只是很平淡的一件事,没有家长为此忧心忡忡,更别提什么复习补习了。记得是一个周末,所有矿区小学的五年级毕业生都要去矿中参加考试,父亲特地让司机小张叔叔送我和母亲过去。第一次走进矿中,一切都很新鲜。从校门口走到教学楼,经过一片小花坛,我转头看见一位老头在花坛中间的草地上,马着步手伸出手臂跟着全身抖动。我吓了一跳,退到母亲身边,从未见过精神病这样发作的。母亲向旁边的人打听,得知这是一位学校的资深体育老师,正在练气功。我心想气功真可怕,会不会走火入魔,暗自祈祷上学上千万不要分到他的体育课,一定是个变态。
走到教室很快发试卷开始考试,先语文后数学。考题都很容易,除了最后两道数学题考了立体几何,动脑子想想解题。考完出来,妈妈问我怎么样难不难,我说不难都做完了。妈妈说好多小朋友出来都哭了,说试题好难。我有些不知所以,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有一天晚上父亲没有应酬回家吃饭,饭桌上宣布我考了第一名,在整个矿区六七百个小朋友当中。父亲很高兴,喝了酒脸上泛着红光,继续说道,这次考试是为了初中分班的水平摸底,数学用的是奥数题。我的未来班主任在成绩出来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到他办公室,问是不是在家给我练过奥数。父亲说从来没有。班主任说,你的女儿很聪明,可以送去读地方重点中学,她一定能考上,地方中学的师资更好。父亲考虑离家太远,母亲没法两边兼顾,没做这方面打算。这件事至今我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一是因为发挥出了祖山烧高香的水平,平常连课代表都不是的我居然一考成名,小学校长为此还特意邀请父亲去给其他家长分享教育孩子的成功经验。二来说一点遗憾都没有是假的,如果能早点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或许会少点贪玩,多点用功读书。
以往暑假都是每天西瓜冰棍出门撒欢,看动画片西游记新白娘子,闷了就去找小舅舅听他讲故事。小舅舅那时在师范学校读书,故事讲得娓娓动听,特别是武林奇侠石破天的故事,百听不厌。然而,这个暑假模式变了。父亲联系了一位他的朋友,他和母亲带我去朋友家玩,他家女儿马上初三。见了面父亲说顺便借初一的课本,好让我提前预习。我这才知道顺便才是此行主要目的,他们真打算把我好好培养成读书之才。我的悲惨人生开始了。父亲推掉饭局,下班就回家给我上课,几何数学、代数、古诗文,用现在的话这叫“自鸡”。
当时家里住一楼,阳台是开放的,一半高的阳台围栏是水泥墙,粉笔写写画画正合适。于是每天傍晚父女俩坐着小板凳,大三角尺比划来去,直到天黑才收工吃饭。白天我就在家做题,他要逐一检查。父亲亲自辅导,不敢说没听懂、不会做,有些题我不会就跑去叫哥哥帮我做。英文父亲辅导不了,则安排母亲周末带我去小姐姐家学习,小姐姐成了我的英文启蒙老师。
有一位严厉的父亲当老师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我从小就怕父亲,怕得要死,做错事他瞪我一眼,就能让我心里打个寒噤,有事我都先和母亲说。心里实在郁闷,没事就去车库找小张叔叔,问问父亲晚上有没有应酬,如果有的话,可以开心一整天。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初一的课程全部预习完,父亲不担心我开学后的学习成就,就此把我放过。于是我赶紧央求母亲把我送到舅妈家去,借口说舅妈想我了,要一直住到开学才回来。
2关于住校
初一开始了,12岁的女孩离家40公里,父亲坚持让我住校,过集体生活,锻炼自理能力。虽然远离了父亲,我却不快乐,新的烦恼接踵而至。
一是我对上课的内容并不感到新鲜,很难集中注意力听讲课。二是班主任选我当班长,我从来没当过官,既没经验也没兴趣,对上课前例行公事的口号“起立·,老师好~”,和自习课维持纪律给老师汇报(其实就是打小报告),都觉得很无聊。还有,莫名奇妙地其他年级的老师同学都知道我,常有人到班级或者宿舍打听***是谁。从人群中经过我总是感到后背发凉,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我变得不爱说话,不爱出教室门,不爱喝水,不爱上厕所(教学楼没建厕所,上厕所绕着操场走一段很长的路),也没什么朋友。
住校生活,意味着毫无隐私可言。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个人物品,不可避免地被人检阅或窥探,连逃避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一整天曝光在别人的目光下。住校生在早饭过后要集体做早操,好在那时我个子高躲在队列最后面摆摆动作就可以。午饭和晚饭也是匆匆在食堂吃完就离开。晚上上完自习,洗澡成了我最大的麻烦。女生宿舍的洗手间和淋浴是连在一起的,一堵墙隔开,洗手间往里面走就是淋浴,而淋浴房没有任何东西遮挡。我实在不知如何才能躲开其他人,只有等快熄灯的时候走到最里面的水龙头用5分钟迅速洗好。并且要掌握好时间,否则灯熄灭了在淋浴房会害怕得想哭。那时经常头发湿漉漉的睡觉,落下头疼的毛病。
有一个下午,正在上最后两节课,我觉得特别难受,要死去一样,肚子和后背都很疼,头皮发麻冒冷汗,趴在桌上不想动。捱到下课回宿舍,寝室同学问我裤子上怎么有血。我又羞愧又恐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躲到被子里不肯出来。宿舍同学不知该怎么处理,后来有个女生YJ,她去楼上叫了一位认识的高中生过来。那位高中生带了些东西给我,教我怎么用,告诉我不用害怕。这件事,我对她们俩个报以万分感激,不知为何,我从不和母亲交流这些,她一直认为我很自然地度过了青春期的尴尬。
我是个比较粗心大意的人,丢三落四,宿舍又不太安全,我经常丢些衣服、文具、现金等。虽然周末回家母亲会给我更多零花钱,由于我保管不善,在学校依旧过得很穷。后来索性不要钱了,除了每个月在食堂买餐券,身边不再留现金,学校门口的小吃零食从此跟我无缘。
一个学期结束,跌跌撞撞,父亲甚是欣慰我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找母亲,请她做父亲工作让我下个学期不要住校,住舅妈家。舅妈从小待我似女儿,她家离学校步行只要20分钟。没想到父亲竟然同意了,这绝对是母亲做过的,对我意义最大的一件事,我开始了心之向往的走读生活。
3关于友谊
女生间的友谊,体现在她们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就是做什么事都结伴而行。
HY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又和我一个班级,自然我跟她熟悉些。周末小张叔叔开车到学校接我回家,我叫上HY一起,这样她不用骑车一个多小时回家。有时小张叔叔送爸爸过来开会,母亲让他捎些吃的给我,我也分给HY一起吃。就在我庆幸还有一位好朋友的时候,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有一次我去找海燕借她的笔记来抄,她不在座位上,桌上躺着一本褐色封面的笔记本。以前没见她用过这样的笔记本,拿起来翻翻看。“我恨她”几个字跳入眼帘,写了好几遍,继续往下看,“我恨她爸爸是矿长,我恨她学习比我好,我恨她长得比我漂亮”。一瞬间我又感到震惊和心慌。原来HY这么恨的人是我,原来我在她眼前出现让她这么痛苦。我立即放下笔记本离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世上竟然有人恨我。我好生待她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我以为我们同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可以互相安慰。我没有和HY对质或挑明,只是很自然的,我们都不在说话,不再一起回家,似乎都在避免尴尬。
YJ是我的宿舍室友,在她那次帮了我之后,我对她除了感激,还有更多好感,慢慢熟了起来。发现她很爱搞笑,也很贪玩,我给她取了外号“三毛”,因为她总是留着很短的头发,额头上刘海自然分成三簇,叫“三毛”再贴切不过。一天晚上在宿舍,我洗梨吃,在搪瓷杯倒上半杯水,梨在里面泡着,泡好以后我把梨吃了,水杯还放在桌上。熄灯以后,YJ在别的宿舍疯玩好推门回来,听见她说了句“口渴死了”,然后咕嘟咕嘟的喝水声。我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说“三毛,你喝的什么水?”
黑暗中,听见她的回答“就桌子上的啊”
“那是我的洗梨的水呀”
“啊?你怎么洗梨的水还装着,我全部喝掉了,这下完蛋”
宿舍的姑娘都笑出了内伤,我去安慰她受伤的小心灵……
从此以后,我多了一个陪伴,吃饭、上厕所、早操都有人与我并肩而行。
初一下学期,班级来了一位新同学,老师介绍她是从体校转来的,有好听的名字叫小雪。第一眼见到小雪,她穿着淡绿色运动服和牛仔背带裤,头发短短的很柔软,笑起来两个很深的酒窝。当时我只知道我喜欢这个女生,没想到后来我们在一起,在学校叱咤风云,成为一生的挚友。
小雪刚到新环境,班级有不少人她都认识,很快就玩起来。不记得我们是怎么变成好朋友的,好像一切很自然地发生,我们形影不离,互相以“老公”“老婆”称呼。
晚自习课,我们偷偷溜出来。学校后面有个很大的水库,翻过操场后面的围墙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到,只有少数人知道。越狱成功后,我们坐在堤坝的草地上就着夜色吹吹风,什么也不想。小雪给我讲她在体校的故事,她是搞田径的,每天教练对他们严格要求,如何从早练到晚,而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超过男生。她父亲觉得女孩子搞体育不像样,所以坚持要她转学到矿中。
放学回家我们不喜欢走马路,非要绕一些路去走铁路。在铁路上边走边玩,踩着一根一根的枕木,或垫着脚走在很窄的铁轨上。在煤矿,铁路是主要的运输路线,除了偶尔有拉煤的小火车厢哐当哐当经过,铁路是我们的一片小天地。那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铁路上白茫茫一片。放学后我们叫上班级几位同学一起去铁路上打雪仗。除了我们,高年级的同学,邻校的学生,还有一些社会上的小青年,也都聚集在这。那时候不理会对面的人是谁,无数个雪球嗖嗖地来回穿梭着,一不小心就会中弹,头发和身上都是散开的雪花,有人更过分直接塞一个雪球到你脖子里,瞬间透心凉。我们玩得不知天寒地冻,直到天黑了,里面穿的秋衣出汗湿透了,才肯回家吃饭。
有一次晚上下自习,我和小雪手挽手走铁路回家,看见前面有一群人大概十来个男生,正在打架。这样的事我们见怪不怪,那时流行古惑仔,打群架是仿佛是热血青春的必修课。如果一个男生,没参与过群架,肯定会被其他人看不起。我们本想绕过去,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认出其中有FQ。我们不算认识,也没说过话,没想到他走过来说:怎么这么巧碰见你们?我没回答他,小雪问他为什么事打起来,他含含糊糊地没说,于是我们就走了。第二天,FQ的一个死党跑过来跟我说,那天打架是因为我,我很诧异。他说FQ和另外一个男生都想追我,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就打起来了。我觉得无聊透顶,不再理他。过了几天有个同学带话说校门口有人找我,是个女生。我抱着疑惑走到校门口,见到的是一位陌生的漂亮女生。她自称是FQ的女朋友,质问我为什么FQ为了我打架,警告我不要再见他,否则会叫人对我不客气之类。疯女人,鉴定完毕,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小雪知道后,坚决要替我出头。我不想惹事,就这样吧,一个小插曲而已。
我和小雪,两个家庭环境类似的孩子,一个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沉默内敛,一个是在学生中有号召力人缘极好。我们的亲密,精明的班主任了如指掌,可能碍于我们父亲的面子,他从没干涉或批评我们,不管我们考试考成什么样,不管我们逃课出去玩。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初中三年时光。
4关于老师
在中学所有老师中,最特别的是初中政治老师,她叫CLX,身形比较胖,非常严厉凶悍,私下里老师同学都叫她“曹胖子”(这样说实话是不是不太好?这个外号感觉很亲切,她的形象好像就在眼前)。前面写到的体育老师算气功男一号,曹胖子是气功女一号。
政治课本来就无聊,通常我们是两节课连在一起上,她只用一节课讲完,后面那节课我们可以自己看书,或者写作业,她恰好利用这节课在教室后面练气功。她练气功的姿势和男一号差不多,闭着眼睛双臂伸出,或静止或抖动,站一节课。刚开始,我们都比较好奇,时不时偷偷回头看她。她会不会睡着了?会不会在教室发功?她发功的时候我们有感觉吗?有些调皮的男生趁机在教室内走动。奇怪的是,她不用睁开眼睛,都能点出那些男生的名字,就像她能看见一样。挑战几次失败以后,同学也都习惯了她的上课模式。
很多人不相信气功,不符合唯物主义世界观。我相信,因为我亲身经历了两次老师的发功治疗。
一次出早操跑800米,第一圈没跑完突然肚子疼,瘫倒在地上意识不清。早操是体育老师在场,他立即让同学扶我回宿舍休息,然后打电话联系我父母。我躺在宿舍床铺上,疼得翻来覆去,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感觉我活不到明天了。不知曹胖子是怎么知道的,一位同学带来她的口谕:在床铺上平躺着。这时候我什么都顾不上,任何人都能成为我的救命稻草,按她的要求乖乖听话躺好。只过了几秒钟,突然间疼痛就消失了,我觉得不可思议,按按肚子真的不疼,坐起来也不疼,我跟没事人一样吃了早饭去上课了。她都没看见我,没触碰到我,隔空就能发功治好我,竟有这么神奇。
第二次是一个夏天的下午,正在上曹胖子的课,我又生病了,这次是中暑,脑袋很沉,整个后背疼。课间休息,我和老师说我很难受,想回家。老师叫我跟她去办公室。路上我心里嘀咕,她是不是不相信我生病不让我回家。到了办公室,她让我背对她站着趴在办公桌上。又是一瞬间,背部所有的疼痛感消失了。原来她叫我到办公室是为了发功给我治疗。她问我还想回家吗?我说不疼了不回家了。
这两次事情,我一是对老师的功力深信佩服,二是明白老师对我的如此偏爱。虽然其他同学都很怕她,我却开始觉得她很可爱,也慢慢喜欢上她的课。
初三有一天晚自习,她监督我们背书。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她重心不稳,摔了一跤坐在地上。所有同学都惊呆了,没有人敢说话或上去扶她。我起身要同桌让我出去,同桌拉住我示意不要去。我不懂,也不管,走到讲台边伸出手要拉她起来。老师没理会我,依旧用严厉眼神告诉我回座位去。她保持姿势坐在地方,就像她正在练功一样,只是姿势有点奇怪。等到大家继续开始郎朗背书,她自己从地上撑着站起来。想起这一幕,我都怪自己当时太笨,没能替老师缓解尴尬,没能回报老师对我的偏爱。
5关于体育
中学每周有两节体育课,如果没记错的话。学习紧张的时候,只要体育能达标,通过项目考试,体育老师对于出勤是没有强制要求的。所以,小雪这样的体育优等生,可以堂而皇之地不上体育课,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然而,对于我这样的体育差生,是老师重点抓的扶贫对象,每次考试都让他头疼不已。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这点跟家里人很不像。我不但经常生病,就连走在平地上也会摔跤,用我母亲的话是“吃了煨番薯”。母亲归因于我太挑食,鸡鸭鱼肉都不爱吃,胃口又不大。怎么办呢?别人送给爷爷奶奶的虫草口服液,家里人一致要给我喝。父亲还托关系去医院搞白蛋白的针给我打。即使这样,我还是很瘦弱。
说到体育考试,通常项目就是:100米、800米、1500米、仰卧起坐(女生)、引体向上(男生)、立定跳远、跳高、俯卧撑。期末考试是抽签选两项,所以平常上课这些项目都要练。除了仰卧起坐和跳高,其他项目都是我的死穴,尤其800米跑,是我永不磨灭的噩梦。
学校操场有椭圆形的跑道,400米一圈,800米跑2圈,1500米接近4圈。班级30人左右,实际上课也就20人不到。老师吹一声口哨,大家就开始往前跑。男生跑得很快,嗖嗖地冲出去,4圈很快跑完。女生虽然略微慢一些,多一圈时间也都跑完了。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规规矩矩跟着跑,一圈跑完已经落后很多,越跑越慢,别的同学跑完四圈,我可能才跑两圈。跑步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有人趴在窗户上喊我名字,还有人隔空喊话:喂,你怎么那么慢,加油。我感到羞愧和窘迫。我一跑步肋骨处就疼,先用小腿跑,累了换屁股跑,再后来动作就跟快走差不多。跑完的同学,一边休息一边看我跑得像乌龟。体育老师从站着的姿势,换坐在地上等我跑完。
小时候有一部国外电影,大致是说有一支神奇的手表,只要带上它,就可以隐形。电影中的超级英雄,带着这只手表惩恶扬善,最终抱得美人归。我也想要一支能隐形的手表,在跑1500米的时候。后来我开始动脑筋制造隐形的机会。例如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跑到操场旁边的女厕所,躲在里面等女同学跑得差不多了再混到队伍中去。老师问我跑了几圈,我厚脸皮说四圈啊。老师说他怎么没看见,我就拉小雪给我作证。这招不管用了,就装病装来大姨妈,不方便跑步,总之,躲过一次是一次。
每年秋季,学校组织校级运动会,三天时间全校停课搞运动会。运动会项目有田径、球类、拔河等各种项目。我喜欢开运动会,因为那几天不用上课。小雪是班级主力,是冲击奖牌的保证,几乎每个项目都有她的身影,短跑、长跑、接力跑、跳远、排球等。小雪从市体校转过来,校运动会对她来讲有如小儿科。她参加的项目我都看,她不需要任何准备轻轻松松上场拿冠军。当时班级要求每个同学必须至少报名两个项目,我选仰卧起坐和跳沙坑这两个不怎么费力气的活。仰卧起坐一般可以给班级拿个第二名第三名回来,一分钟能做70多个,我记得有个超厉害的女生一分钟做90个。
开校运动会期间,同学都很放松,也是看帅哥美女的好时机。三毛特别热衷于此,常常拉着我和小雪在各个场子奔走,指给我们看她打听到的各路帅哥美女学霸。当然,其他人也在看我们。三毛打着我们的名号,收了不少小礼物和零食,被我们狠狠批评。
6关于值日
学校有两栋教学楼,面对面而立,分别是初中楼和高中楼。两栋楼之间距离不远,可以非常清楚看到对面楼的情况。课间休息的时候,学生会到走廊放松休息,一字排开占据过道,一边聊天打闹,一边看对面楼的帅哥美女。他们聚集在一起,时而爆发出轰然的笑声。
班级里有个官叫卫生委员,负责安排学生轮流值日,除了教室内的卫生,还必须承包一片公共区域,比如校门口、操场、花坛、车棚等,每个班级承包的区域叫包干区。因此每天应该有四名值日生,两个负责教室,两个负责包干区。包干区的卫生,必须在早上8点之前完成,因为8点到8点半全校要升国旗出早操。
跟我搭档值日的同学叫TB。他比我小一岁,皮肤白净,笑起来有两个虎牙,跟TFBoys王俊凯有点像。刚开始值日TB经常迟到,我快打扫完了他才出现收个尾,挠挠头解释早上起床太困难了。后来发生一件事,TB主动把活揽下来,不再让我打扫了。那次我们分到的包干区是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花坛,我拿着垃圾斗和扫把正在打扫,路过的同学都要回头看一眼。有些人故意把垃圾从楼上扔下来,刚打扫完的地方又脏了;有些人就站在楼上没话找话说;女生的闲话就是娇气啊矫情啊连地都不会扫。TB来了以后,低头扫地一言不发,到8点教室铃声响起我们也没扫干净。
回教室路上,我叹气:今天(卫生)肯定扣分,要被骂了。
TB说:明天你别扫了,你在,根本就扫不完。
我沉默无语。我在哪里,麻烦就在哪里。
TB说:不会这么便宜你,下次轮教室的时候,你一个人做。
我对他报以一笑。
我跟TB慢慢熟了,有时一起聊天开玩笑。他的书壳包得特别好,帮我把所有书重新包了一遍。我笑他像个女孩子。他告诉我他家里的事情,他住在奶奶家,父母在一个沿海城市工作,经常给他很多钱,初三就要把他接过去考高中。他虽然想念他的父母,但舍不得离开奶奶。他的烦恼那么真真切切。初二结束,他果然要走了,和我道别时说了句最搞笑的话:拜托你做值日偷点懒,你扫个地男生都不能好好学习了。
晚自习学校有纪律检查和卫生检查,每个班级要出一名检查委员。初中年级的学生去检查高中班级,高中学生来检查初中的。有一次,我不幸被抽到做检查委员,要检查高中全部班级。第一次走进高中教室楼,内心充满忐忑,一楼是老师的办公室,二楼往上依次是高一、高二、高三,年级越高,楼层越高,代表环境越清静不被打扰。
我拿着检查卡,走到高一(1)班教室门口,虽然尽量脚步放轻,还是有不少人抬起头看我。我走到窗户边,看教室地上是否有垃圾,哪个座位空着,是否有人没在自习,迅速记录好,转移到下一个班级。检查完高一几个班级结束后,上楼到高二。高二分文理科,文科班女生多,学习氛围还可以,有几个女生看小说织围巾的。走到理科班门口,听见故意提高分贝的咳嗽声和口哨声。理科班实在太热闹,空着的座位不少,应该是逃课溜出去了,在教室的人聊天打闹,有的人直接对我喊话:“喂,你看我们都在看书,不要扣分哦”,“你叫***对吧,我认识你”,无聊透顶。高三班级异常安静,每个人桌上垒很高的书,纷纷低头刷试卷,空气中嗅到紧张疲惫的味道。表哥那时也在高三,他对我点头挤挤眼睛算打过招呼。我特别喜欢看理科班少数的几位女生,她们留着短发,脸色略显苍白,心无旁骛目光坚定。偶尔听表哥说起某个女生考试多么厉害,一点不逊于男生。那时我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念理科,成为智商和颜值都厉害的理科生。
7关于娱乐
有两部很经典的电影《逃学威龙》和《旋风小子》,都是校园搞笑片,泡妞、恶作剧、考试作弊,这些元素用一种很轻松的方式呈现出来。电影给了我们幻想和灵感,去演绎自己的校园版本。
那个娱乐资源匮乏的年代,我们有的是自娱自乐的方式。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班级女生流行看言情小说。一种是席慕蓉、席绢、亦舒这样的港台言情小说;还有一种是不知名的作家写写男欢女爱之类的。前者我喜欢席慕蓉,尤其是《一颗开花的树》,读到喜欢的句子摘抄到笔记本上。后者我看过一本,只有巴掌那么大,看得脸红心跳心惊胆战,太腐了承受不了。
住在舅妈家前面的是一位高我两级的姐姐,她家的后院跟舅妈家前院只隔一睹围栏,我们常互相串门走动。当她把三毛的《撒哈拉的沙漠》借给我时,我第一次对一本书沉迷至深。三毛打开了我的新世界,原来这世上有一种生活方式:全世界流浪。从那以后,我也在桌子上垒起很高的书做掩护,摊开的课本下藏着我爱看的书,收买同桌给我放风看着老师。我看书的速度极快,很快就看完了几乎所有三毛的书,《雨季不再来》、《梦里花落知多少》、《逃学记》、《万水千山走遍》、《哭泣的骆驼》。有一阵子走火入魔,心心念念策划着要逃离现实去世界流浪。所以开始认真上英文课,课堂积极发言,经常被英文老师表扬。
后来又陆续看了《飘GonewiththeWind》、漫画《流星花园》还有贝塔斯曼书友会邮寄的书。尤其是《飘》,像新华字典一样厚,前后看了两遍,大概只有学生时代才啃得了这样的巨作。
到了高一,我们能玩的东西更多,也敢于和老师叫板,比如打扑克牌。下午放学以后,晚自习之前,凑到四个人就可以打八十分。我的八十分技巧就是在高一练出来的。那时我记性好,出过的牌过目不忘,而且手气好能摸到好牌,对家只要不是太笨,就是躺赢的节奏。打主五、十、K的时候,我能抓超过半数的主,轻松升级。刚开始班级只有我在内的个别同学玩,其他人只是观战,后来蔓延到班级大多数同学都玩。最后这场由我们引起的扑克牌热潮席卷了高一、高二整个年级。我觉得不妙,恐怕再这样玩下去被父亲知道我就死定了,立马金盆洗手浪子回头。
《匆匆那年》有一个桥段发生在溜冰场,方茴、陈寻,和他们的好朋友一起玩,情窦初开的年纪,男生借这个机会拉近和心仪女生的距离,后来陈寻又为了方茴和其他小混混打架。那个场景唤起了我对摔跤的记忆和疼痛的感觉。有一阵流行滑旱冰,学校附近开了一家轮滑馆,好多同学去玩。我平衡感特别差,对滑旱冰不感兴趣。春节正月里,亲戚都到舅妈家拜年,碰巧晓勇哥哥在,提议说带我们几个小的去滑旱冰。大人们高兴地把我们推出去,他们好清清静静打国粹——麻将。到了轮滑馆,里面的人不少,有学校一对的,也有小混混,玩得风声水起。我觉得有点尴尬,感觉走错地方了。磨磨蹭蹭换好轮滑鞋,扶着栏杆走。哥哥教我滑的时候,我一步也站不稳,刚爬起来又摔跤,可谓各种姿势上演摔跤秀,摔得浑身都疼。我琢磨着丢脸事小,还是小命要紧,把鞋一脱逃之夭夭。
作弊,是学生的生存技能之一,没做过弊的学生不是好学生。成绩出来需要让家长签字的考试,各路江湖豪杰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展现实力。我也作弊,主要是文科考试,我一不听讲,二不背书,不靠江湖好友救济回家真的没法交待。
作弊的常见手法有:传纸条、写小抄、藏课本、抄别人的答案。
有经验的同学应该知道,文科作弊的难度比理科大,因为有论述题的存在。所以呢,我的绝招是,先收纸条把问答选择填空什么的做完,然后坐等我前面的“二哥”把他的试卷从桌子底下递过来。拿到“二哥”试卷我奋笔狂书,用极快的速度写完大部分答案,然后再把试卷从桌子底下还给他。。最后一定会留一道题自己发挥,这样混个中游水平显得比较真实。“二哥”后来也读理科,他文科也很好。每次考完试卷发下来,他都要给我讲解一遍答案,说我不肯用功背书,万一哪天他换座位了,我上哪抄试卷去。我总是开玩笑说背书会变笨的。
但是,有一次数学考试,我小小地发挥了一下,结果出事了。
高一上学期,大概是学函数什么的。我的座位在中间的最后面。班主任是英文老师,民主开放,他的理念是把成绩好的学生分散开来坐,有个女生死活不肯坐后面,就把我换过来了。后面的位置简直是风水宝地,看书聊天传纸条方便极了。一天考试正做着题,桌上突然飞来一个小纸团,我心照不宣地用余光扫了下四周,有人指了指前面一位男生,姑且叫他南派学霸。正想着纸团该怎么处理,另外一旁的同学又给我一张纸条,估计来自于北派学霸。我把两张纸条打开,做了对比分析后,重新写了两张纸条,两边都传过去了。
第二天下午数学课,老师先通知课代表把试卷发下来,然后站在讲台上说了这么一段话:这次考试我有意增加难度,没想到是我教书生涯最大的意外。班级两个最高分是平时成绩中等的同学,几位平时成绩一般的同学这次考得很好,反而RYK和LD(两个数学学霸)分数到在中游水平。我想考得好的同学应该知道原因是什么,我相信RYK和LD的成绩是真实的。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综合南派、北派两位学霸的答案,形成一份接近于标准答案的答案,让广大同学收益。但是也暴露出来考试结果不符合逻辑。我有种干坏事被发现的羞愧负罪感,又安慰自己要坦荡,我自己没抄啊,考出真实水平。
8结束
六年中学时光匆匆而过。最后一次坐在教室,是高考结束以后,回到学校预估分数填报志愿。那天离开学校之前,我知道应该没有机会再回来了,所以用脚步丈量了学校的每一寸土地。
走过我时常爬上去坐着摇晃双腿的高低杠;走过无数次累到喘气的操场跑道;走过初一上学期住的宿舍;走过只有白馒头做得好吃的食堂;走过卖棒冰和浪味仙的小卖部;走过曾经冒险翻过的围墙;走过离教学楼十万八千里的厕所;走过每天升旗出早操的花坛;走过隔三差五有信件的收发室。
XK到学校接我,问我想去哪个城市。我说哈尔滨,离家越远越好。再无更多话语。
最后一个暑假,我一边跟着爸爸走动托关系,一边焦急等待中间人的答复。哈工大的梦破灭了,又与二医大擦肩而过,最终9月底决定去财大。小张叔叔送爸爸和我去财大办公室,选好学院专业,看着红印章落下去,我知道一切结束了。一切结束了,我也做了最重要的决定:从今以后,靠自己的实力,再不让家人操心。
西蒙娜·德·波伏瓦说:你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12岁到18岁,在这个空间,有一个小小的我,倔强而笨拙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