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为什么要丑化秦可卿?

艺术高于生活,但来源于生活。秦可卿的形象并不是曹雪芹刻意丑化的结果,曹雪芹呕心沥血,花费十年辛苦创作《红楼梦》,他最基本的情怀是怡红,他最根本的逻辑框架是为闺阁做传,曹雪芹是天然的辩证法大师,他懂每一个人都是正邪辩证的综合体,因此他的笔下没有完美之人。小说当然也呈现出他一定个人好恶和价值倾向。但是,《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和不朽,如果掺杂了太多的个人取舍和计较,是配不上文学巅峰这样的称号的。

秦可卿的形象是非常复杂的,她能跻身金陵十二钗正册,证明她是《红楼梦》众多女性形象中顶重要的十二人之一。是怡红公子要重点怡红的对象之一,也是曹雪芹非常重要的悼红对象。

所以说,丑化秦可卿是不存在的。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她的人格和道德瑕疵也无须讳言。曹雪芹为什么要塑造一个“淫丧”的秦可卿呢?按照《红楼梦》的思想架构,恐怕作者是有两个方面需要秦可卿担当。

一、秦可卿是风月之情以及情幻的化身和代表

《红楼梦》两个最重要的女性人物林黛玉和薛宝钗,她们非常的美丽可爱,可她们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有无法弥合的缺陷。林黛玉缺的是烟火的世俗,也缺妩媚与明艳。而薛宝钗缺灵气、缺人性的纯真,更缺个人精神高度的追求。她太迎合所谓的主流价值了,本是青春少女,却无青春朝气,她冷静理智到可怕的程度,无趣到让人窒息。

于是曹雪芹发明出“兼美”,兼黛玉宝钗之美,有黛玉的风流灵动,也有宝钗的鲜艳妩媚。做人温柔和平,行事一百个妥当。集黛玉宝钗优点甚至可说集诸钗优点于一身。这样的理想,曹雪芹给予了秦可卿。包括警幻之妹,就是宝玉梦中与之成亲的可卿,让宝玉和她成亲,尽享极致春色,此女子已经是所有女子钟毓灵秀精华之大成者,警幻让其领略也不过如此,让其返回后能跳出迷途,回归正道。可惜的是,贾宝玉并未领会警幻之深意,太虚幻境一梦,该记住的一样没记住,偏偏最为留恋可卿的温柔乡,此贪此嗔此痴,一直到家族败落才彻悟。

不过,秦可卿算是贾宝玉真正意义上的性启蒙者,尽管是在梦里,她仍然完成了在此书中的象征意义。

二、秦可卿是贾府最高智慧的代表,却被淫欲所毁灭

如果不考虑“淫”的因素,秦可卿是红楼诸钗最为完美的人物,连黛玉和宝钗都无法与之相较。秦可卿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没有生育、娘家无势,自己也还没有管家的情况下,秦可卿算得上是老少通吃,威信高到几乎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魅力和人格力量之下。这是生活的层面。

往上升一格,到家族可持续发展这个层面,秦可卿比王熙凤要高明得多,她能抓住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社会经久不衰最核心的要素,就是“耕”和“读”,她临死对凤姐的一番嘱托,就是围绕着这两个字在做文章。看起来简单,但整个家族,也只有秦可卿心如明镜,而且懂得如何具体实践,她细细地教导王熙凤,只是凤姐醒来,差不多就忘光了。十三回里的这一场梦中的对话充分展示了秦可卿过人的智慧,也变相告诉读者王熙凤和她的差距。

完美到无以复加的秦可卿偏偏犯了“淫”字,是秦可卿的本性就轻浮如此呢?还是迫于贾珍的淫威和逼迫?无论是哪一种,秦可卿在这个问题上显示出她唯一的短板,令人捶胸顿足的是,就是这一点,最要命,也真的要了她的命。

无论曹雪芹处于何种考虑,读到秦可卿,不光是能发号“令芹溪删去”“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五六页文字指令的畸笏叟感到痛惜, 许多的读者也会深深地同情和可惜秦可卿的走上迷途。其实曹雪芹对这个问题用了一个更为极端的例子,就是陷入邪思妄动欲望深渊的贾瑞。

与贾宝玉的梦里云雨和梦外偶然一试,与秦可卿与公公贾珍的不伦相比,贾瑞的吃相不仅难看,问题是他的脑子里除了欲望的对象,几乎装不下别的什么了,在得到亦正亦邪的风月宝鉴之后,贾瑞在无边的欲望里彻底沦陷了,他一次次地进入风月鉴和凤姐共赴巫山,用非常短的时间,就掏空自己的身体,也早没有了灵魂,用一句不客气的甚至嘲笑他说,贾瑞(jing)尽人亡,是活该。这是曹雪芹对皮肤滥淫最极端个案的描述。这是对一个具体的人。

延伸开来,一个家族的衰亡,“造衅开端实在宁”,就是在说贾珍和秦可卿的不伦,是一个家族衰亡的最致命因素。国家也是一样,《红楼梦》写的是末世情态,最重要的标志就是人性的堕落,而这个堕落最集中的体现,就是上流社会在欲望的面前彻底沦陷了,所以,《红楼梦》的大旨谈情告诉读者,皮肤滥淫之情意味着什么,然后用意淫之情熏染读者,给人以美好的想象体验。

对秦可卿,无论是曹雪芹还是读者,最多的,只有深深地叹息。

参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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