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选征文.散文】孟凡明||地瓜记

审核:肖龙编辑:刘凤娟                           总第459期


地瓜记 

文/孟凡民

地瓜不是瓜。在我的家乡那一带也有人叫它红薯、山芋、红芋;在南方,有的人又称为番薯、白薯、甘薯等名字。

我的家乡在豫东北毗邻黄河大堰的一个小村庄。那里泥土湿润、松软、丰饶。村里的地是莲化土,最适合栽种地瓜。莲化土里生长的地瓜个个表皮光滑、坚挺、块头硕大。这里的地瓜有紫、红、黄、白皮的。紫、红皮的:蒸煮了吃,掰开是白茬,地瓜瓤里闪着金黄、银亮的沙粒粒,吃着干面,但不能大口吃,噎人;生着吃艮牙,用刀切开“滋滋”地冒白色淀粉,黏手。开粉坊的喜欢收紫、红皮的地瓜,比其它地瓜多出淀粉;黄皮的:蒸煮熟了是黄瓤,也叫焦黄地瓜;烤着吃,味道甜,松软稀溜;生着吃脆生,汁液丰盈。刨地瓜时,社员谁口渴了、肚子饿了,就会挑个黄皮地瓜,削去皮“咯吱、咯吱”地啃着吃,既解渴又顶饥。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地瓜是我家乡人们的主要食物之一。既充当主食,又充当副食的角色。特别是到了秋、冬、春这三个时节,一日三餐总离不开地瓜的身影。

地瓜偶尔吃一次还可以,吃多了,烧心,胃里直冒酸水。为了提高食欲,各个家庭主妇们就把地瓜变着花样的吃:不是凉拌地瓜丝、汆地瓜丸子,就是熬地瓜粥……

先说说凉拌地瓜丝吧。生长在城市里的人,可能好多人没有吃过,会发出“呀!地瓜还能这样吃?”的惊叹。新鲜地瓜,洗净泥土,削净外皮,然后用擦床擦成地瓜丝。还要挑黄皮地瓜,黄皮的脆,擦成丝,在凉水里拔一遍,浸泡去地瓜丝里的淀粉。然后,在开水锅里轻轻焯一滚。不能焯老了,焯老了就发面,不脆生,地瓜丝也会一截一截地折。锅里水一开,快点用笊篱捞出来,放在准备好的凉水里一激。用陈醋、蒜泥、细盐、葱花、花椒面、老油一拌。真好吃!脆生生的,爽口;酸溜溜的,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些白莲藕的味道。

一家人一次能拌大半斗盆,年轻人一顿吃一二碗也是常事,既是菜又是饭。

水汆地瓜丸子。水汆地瓜丸子乍一看,外边那层张着的碎地瓜沫,很像湖北饭店里的水晶丸子。汆地瓜丸子,要挑红皮、紫皮的地瓜,这类地瓜含淀粉多,黏性好,汆在锅里丸子不散,丸子松软香甜,十分可口。要挑漫长块的地瓜,这样的地瓜没有丝丝绺绺,洗净泥土,切成大块,好拿着在擦床上擦沫子。把这些地瓜沫子撒上咸盐、葱花、姜末,勾兑上面粉,做后成稠面糊。攥一把握在手心里,用力一攥,拳眼里就出来一个圆圆的丸子,轻轻地汆入开水锅里。汆好后,锅里放些新从菜园里采摘的翠绿的青白菜叶,或者是新生蔓菁的嫩枝,有时候到萝卜地里掐一把青盈盈的辣萝卜缨子。这些青嫩的枝叶好像还透着泥土的芬芳,晨露的影子好像还没有甩掉,就被我们下到滚开的锅里当饭吃了。

这样,一锅汆地瓜丸子就做成了。盛出后,滴几滴香油、陈醋。吃着软糯,透着一股股的香甜。那些青碧的菜叶,好像还透着股青绿的味道。吃着吃着,感觉真有一股汆肉丸子的味道。真香!一家人“呼呼噜噜”地喝好几碗。吃汆地瓜丸子是水饱,不顶饥。在地里干活,撑不到一晌,肚子就饿得“咕咕”地叫了。

地瓜不但煮着吃,生着吃,也可以晒地瓜干。晒地瓜干是乡村里家家户户最为繁忙、热闹的一段时节。那时,每到入秋,刨了地瓜,院里院外堆着大堆小堆的地瓜。房顶、草垛、田间地头能晒地瓜干的地方都被人们晒上了地瓜干。远远地望去,白花花的,到处弥漫着一股甜润、温馨的地瓜干气息。

晒地瓜干往往全家齐上阵。就着明亮、高远、清凉的秋月,一家人紧张忙碌地劳动着。有人洗地瓜:放在大盆里,拿个长柄的铁丝笊篱,“咣当、咣当”地在水里涮,涮干净了捞在棉柳条筐里。有人擦地瓜干:擦地瓜是晒地瓜干中技术含量高的一个环节,有时也有风险,擦不好手掌就擦在擦床子上了。坐个高板凳,前怀里放个大元宝筐,把擦床子架在元宝筐上,把地瓜“嚓、嚓”地擦成地瓜片。地瓜片一擦就是几百斤,把家里的元宝筐、挎篓都装得满满的。有的人晾晒地瓜干:我那时年龄小,干不了重体力活,只能去晾晒地瓜干。我记得,喝了汤(即吃晚饭),就爬到屋顶上摆地瓜干。

那时候我家还是平房。有三间堂屋,两间西屋,房顶光滑平整。这光滑平整的房顶上,我们不但晒地瓜干,还把玉米棒子、棉花、芝麻等农作物拉到上边晾晒。一个房顶就好像一个小型的打麦场。为了保护好房顶能够遮风挡雨,每年的春上我们都要用新泥抹一次房顶。泥要连化土,兑上麦秸,洇了水,用铁锹劈一遍,然后赤脚踩,把泥和熟了,有了粘性,用水桶拉的房顶上,用泥板厚厚的抹平。我家这几间平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被一场连绵的大雨洇塌了,洇塌后盖成了瓦房。

三间堂屋后边是密密的槐树,槐树枝叶翠碧,茂密的枝丫就搭在屋沿上,把屋顶遮挡得严严实实。

屋顶上干燥,清幽,通风好,光照充足,在上边晒地瓜干又好又快。我们在屋顶上晒地瓜干,也是要讲究“精耕细作”的。为了利用好这“风水宝地”,地瓜片都是一片连着一片地摆好,生怕浪费了这宝贵空间。这边还没有摆好,那边风一吹,一片一片地就曲卷起来,就像一片片银白的鳞片,又像一片一片粉白的桃花瓣。有时摆得累了,我就躺在光滑整洁的屋顶上,仰面看着深邃悠远的夜空。夜空就像一块瓦蓝的幕布;清幽、洁净的月亮;高远的星星发着银亮的光,就像是谁故意补缀在这块蓝布上的一样。凉如清水的秋月笼罩着屋舍后的槐树,和远处邻居家的院落屋舍。屋后层层叠叠的芦苇不时地散发出馥郁的馨香,夜归的鸟儿偶尔鸣翠一二声,只有芦苇深处的秋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这叫声把乡村恬静、寂寥的月夜,装扮得温馨、幽静。

焖地瓜。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的人大都有这种经历:先在泥地上挖个火窑,所谓的火窑就是在地上挖的一个坑,窑口要小,肚子大,像个罐子,然后用铲子把里边的土掏空,在旁边开个门。然后用手抓一大把湿泥土,泥土是从火窑肚子里刚掏出来的,潮乎乎的,手用力一攥就变成了一个泥蛋子。把泥蛋子围着火窑口的边一个连一个地垒起来,一层又一层,一层比一层小一点,一直能垒二尺来高,就封住顶了,像个宝塔。

烧火窑最好的柴是劈柴、豆秸,火硬。火烧得旺旺的,不大一会儿,火窑上垒起来的泥蛋烧得通红的时候,把地瓜放进火窑里,把通红的泥蛋用铲子砸塌进窑肚子里,然后用土再封起来,防止热量流失。

等把地瓜焖在火窑里,我们才匆匆的忙活着去割草、拾柴。等把挎篓里割满了柴、草,地瓜也就焖熟了。我们把封在火窑上边的泥土挖开,埋在里边的地瓜就露出来了。这时候地瓜已烤得松软、焦黄,散发着一股股撩人的焦香。

熬地瓜糊涂。地瓜糊涂也就是城市人所说的地瓜粥,是我们那时候一年当中最常吃的一种食物。先把地瓜切成块,再煮在大锅,和上玉米面糊糊,用小火慢慢地熬,火大了容易糊锅底。灶里随便添加几根柴火,松松软软的火苗,添着黝黑的锅底,就能烧得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经过熬煮,锅里的地瓜块就散开了,熬得时间越久,地瓜与糊涂的结合逾完美,味道逾绵长,甜滋滋的,软糯香甜。

喝地瓜糊涂最适合就腌萝卜。那时候咸菜缸就放在院子里,喝粥时从咸菜缸里捞出腌萝卜,切成大块,掇几块放在糊涂碗里。“呲溜、呲溜”喝几口,“咯吱、咯吱”咬口腌萝卜。地瓜的松软、绵甜,糊涂的粘稠,腌萝卜的醇厚、清脆,一碗地瓜粥竟也喝出万般滋味。

我家熬地瓜糊涂时喜欢在里边撒一把黄豆,这样喝得才有滋味。熬粥时抓把黄豆放在锅里,就相当于一种零食,喝粥时不显得单调、乏味。那时我年龄尚小,每当姐姐、哥哥喝完了碗里的地瓜糊涂,把黄豆剩在碗里给我吃。他们喝完糊涂,用筷子在碗边上轻轻地敲一下,我就快点放下自己的碗筷,跑过去吃黄豆。有时他们逗我玩,故意敲一下空碗,等我跑过去,他们就哈哈地笑了。

生长在北方农村的人,对地瓜窝窝头都不陌生。其实我就是啃窝窝头长大的。窝窝头做法简单,抓一块面,两只手来回地抟圆,放在左手的手心里,右手大拇指翘起,其它的四个手指在面团上转着圈地旋转,一会儿中间都空了,一个高高的窝窝头就出来了,高四寸多。新蒸的窝窝头带着一层亮光,冒着“斯斯”的白蒸汽,甜丝丝的味道。特别筋道,跟嚼牛筋一样,有时还黏牙齿。这样的窝窝头剩一二顿就不好吃了,会特别硬,味道和刚出锅的时候差远了。

地瓜是“舶来品”。从16世纪末叶从南洋引入中国福建、广东,而后向长江、黄河流域及台湾省等地传播。

随着中国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农作物多元化结构调整,现在我的家乡早就没人再种地瓜啦。

作者简介:孟凡民,大专学历,现供职于中国石化,中国石化作家协会会员、中原油田作家协会会员,《中原》文学编辑,作品散见于《西部散文选刊》)《地火》《回族文学》《濮阳日报》《山东散文》《鲁西南文学》《世界文学》等数十家省市报刊。报告文学《用真情书写大爱》获中国石化第三届报告文学征文比赛三等奖,散文《鲤鱼山拾遗》获《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2019年度优秀作品三等奖,多篇散文入选文集、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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