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需要一双“黑手套”。

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20-10-08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顺皇帝 永和三年 公元138年

丙戌，令大将军、三公举刚毅、武猛、谋谟任将帅者各二人，特进、卿、校尉各一人。

初，尚书令左雄荐冀州刺史周举为尚书。既而雄为司隶校尉，举故冀州刺史冯直任将帅。直尝坐臧受罪，举以此劾奏雄。

雄曰：“诏书使我选武猛，不使我选清高。”

举曰：“诏书使君选武猛，不使君选贪污也。”

雄曰：“进君，适所以自伐也。”

举曰：“昔赵宣子任韩厥为司马，厥以军法戮宣子仆，宣子谓诸大夫曰：‘可贺我矣！吾选厥也任其事。’今君不以举之不才误升诸朝，不敢阿君以为君羞；不寤君之意与宣子殊也。”

雄悦，谢曰：“吾尝事冯直之父，又与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是吾之过也！”天下益以此贤之。

【译文】这年八月十七，顺帝命大臣向朝廷举荐意志坚定、武力勇猛、富有谋略，可以担任将帅的人才。大将军、太尉、司徒、司空各两个名额，特进、九卿、校尉等，各有一个名额。

最初，尚书令左雄，推荐冀州刺史周举为尚书。不久，左雄出任司隶校尉，又推荐前任冀州刺史冯直，说他有将帅之才。冯直曾犯贪污罪，周举便以此弹劾左雄。

左雄说：“皇上让我推荐猛将，并没有让我推荐清官。”

周举说：“皇上让你推荐猛将，但也没教你推荐贪污犯！”

左雄说：“当初我举荐了你，现在却遭受你的弹劾，真是自作自受。”

周举说：“春秋时，赵宣子任用韩厥为司马，韩厥却以军法杀了宣子的奴仆，宣子对各位大夫说：你们应当祝贺我！我推荐韩厥，果然能够尽忠职守。”

如今，承蒙您不嫌弃在下才华拙劣，而误将我推荐给朝廷，所以，我不敢迎合您，让您蒙羞；可是，没想到您的看法，和赵宣子背道而驰。”

左雄很高兴，便向周举道歉说：“我曾做过冯直父亲的部属，又与冯直是好朋友；如今你因此事弹劾我，正是我的过错！”从此，天下的人对左雄更为尊敬。

【解析】事实上，我认为左雄并非真心举荐冯直，而是因为从前受冯家大恩，又与冯直交情颇深，因此抹不开情面，不想做个过河拆桥的人，不得不推荐。

但另一方面，举荐官员是要负责任的，比如说西汉时，富平侯张安世的孙子，第三代富平侯张勃举荐了陈汤为官，就被陈汤给连累了。

《陈汤传》：

数岁，富平侯张勃与汤交，高其能。初元二年（公元前47年），元帝诏列侯举茂才，勃举汤。汤待迁，父死不奔丧，司隶奏汤无循行，勃选举故不以实，坐削户二百。

所以说，这个左雄，实际上是一方面举荐冯直，另一方面又安排自己的亲信周举弹劾自己，以阻止冯直真的被自己举荐，避免将来可能遭到有贪污前科的冯直连累。

这个左雄和周举，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为官之道，左雄走的是和光同尘的甘草路线，左右逢源，八面逢源。

而周举走的是不顾一切的孤臣路线，将皇帝利益、国家利益摆在前面，不惜得罪人。

而甘草性平，虽根基深厚，人脉广泛，但不方便得罪人，所以不方便拒绝别人，这是左雄的为官原则。

正是因为左雄根基深厚，到处留缘，所以大家都给他面子，没人弹劾他违规举荐冯直的事情。

但没人弹劾，不代表这就是对的，如果左雄因此而为所欲为，大量任用冯直这类人，日积月累，就只能中午出门了，因为早晚要出事。

其实说白了，周举和左雄本身就是两位一体的，东厂干不了的事西厂干，甘草干不了的事，我大黄来干。

左雄不方便拒绝冯直，于是周举用特殊的方式代为拒绝，这样冯直就不用承担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的罪名了，反倒落了个讲义气的美名，因此世人称之。

而周举却根本对刻薄寡恩这类恶名不在乎，因为周举和冯直的基本盘是不一样的。

左雄是网状基本盘，立足于官僚网之中，需要的就是知恩图报，义薄云天的人设，如此才能够得道多助，成为官场不倒翁。

周举却是线状基本盘，周举要的是皇上的信任和授权，虽千万人吾往矣，要的是见人就咬的狂暴状态，无党无派，只要授权者不抛弃他，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他也屹立不倒。

左雄是甘草，周举是大黄，一味平，一味猛，然单独甘草或大黄都难以成药，甘草吃多了虽无害，但也治不了病；大黄吃多了有毒，需以甘草为药引，才能治病。

所以左雄这味甘草不方便做的事，可以由周举来做；而周举做多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有朝一日皇帝驾崩了，或抛弃他了，必遭反噬，到时候还需要左雄这味甘草来拉兄弟一把。

这就是左雄当初举荐周举的目的，以及两人能够合作的底层逻辑，左雄把周举当成黑手套，周举把左雄当成低保。

所以两人之间即使互相攻击，但也留有余地，不会搞到收不了场。

周举替左雄得罪几个人，左雄将来替周举说情保条命，那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周举仇人无数，不怕加一个，左雄朋友遍天下，不怕多说几句话。

我不禁想起了一件事，前阵子有人在微信上问我说，自己和男朋友感情很好，目前正在谈婚论嫁，但父母要的彩礼太多，男方给不出来，目前陷入僵局，自己因此而对父母颇有微词，问我该怎么办？

我当时没时间，就看了一眼，没有作答。

其实这种事情，就和周举和左雄的事情差不多，父母是周举，自己是左雄。将来和男人过日子的不是父母，而是自己，这个周举，父母做得，自己做不得。

自己只要做左雄就好了，有父母这个周举在，才能衬托出左雄的好，才能为你争取一些你不方便争取的利益。

若是父母也做左雄，那左雄未免太多了点，岂能显示出你的好，到那时候就该你自己做周举了，岂不是搞得鸡飞狗跳。

至于彩礼的事情，只要你认准了人，和自己的男人在能力范围内商量出一个数，难道父母还能不认你这个女儿？不妨让父母做一回周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