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雄伟!建筑为何非要这样?
我们经常能从科幻电影中看到以下片段:庞大的建筑群透出极少光线,飞行器灵活地穿越缝隙,人类如蝼蚁般存在其阴影中……这似乎是巨构建筑为观者留下的第一印象。面对如此巨物,让人难以想象,它或许是能够解决人类问题的“乌托邦”。如何理解巨构建筑?今天,时尚芭莎艺术与你探讨。
将城市装入一栋楼
需要几步?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与天际持平的高楼密集出现;咖啡馆、电影院、超市甚至生活区都顺理成章地涌入大楼;工作之余,人们也在此生活……于是,偌大的都市被浓缩进这样一方空间。
人们曾对此毫无概念。进入20世纪以来,突飞猛进的建造技术令梦想照进现实。象征着高超科技与乌托邦的巨构建筑(Megastructure),在垂直和水平上皆进行扩展,将部分城市功能囊括于一身,成为了时代趋势。
不妨将建筑界灵魂人物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设计的马赛公寓看做是巨构建筑的一次尝试:该项目旨在为炸弹袭击后流离失所的法国马赛人民设计住房。马赛公寓拥有史无前例的规模,它虽名为“公寓”,实际却是“社区”,其18个楼层可容纳约1600名居民,并且拥有屋顶花园、“内街”等为居民提供购物、娱乐和聚集的场所,可谓是座“城市中的城市”。
每至时代更替,往往会涌现这种天马行空的构想。值此战后科技爆发之际,建筑师对人类居住、经济复苏和社会行为的思考令巨构建筑得以发展。上世纪60年代,巨构建筑的概念被日本建筑师槙文彦(Fumihiko Maki)提出。这位“新陈代谢”(Metabolism)运动的成员认为巨构建筑是一个“大型架构,其中容纳所有或部分城市功能”。由此,大跨度结构、空中流线贯通、功能高度集中和系统运作高效集约化成为其主要特征。
巨构建筑=乌托邦?
如今,建筑的意义已然超越蔽体之用。其实,自有建筑这个行业起,建筑本体便不再拘泥于居住,更有追求美观或反映社会之用,甚至建筑师希望通过这种形式为人类谋划更佳生活方式。
不难发现,巨构建筑常常出现在描绘未来的科幻文学或电影中,其根源可追溯至二者共同发展的时代。巨构建筑思想在科幻领域首次亮相于1912年威廉·霍奇森(William Hodgson)创作的科幻小说《黑夜大地》。书中描述未来的人类居住在被称为“最后阵地”(Last Redoubt)的巨型金字塔中。该金字塔共有1320层,每层皆是城市。
《黑夜大地》(The Night Land)
“清水金字塔巨型城市”(Shimizu Mega-City Pyramid)概念图
无独有偶,2004年,清水工程公司(Shimizu Corporation)公布了概念性项目“清水金字塔巨型城市”。该项目选址东京湾,将建造出一座高两千米,可容纳一百万人的巨型建筑。这座乌托邦般的概念建筑预计2110年建成,正印证了德国社会学家卡尔·曼海姆(Karl Mannheim)说过的一句话:“今天的乌托邦很可能变成明天的现实,各种乌托邦常是早产的真理。”
然而,乌托邦与反乌托邦仅在一念之间。同样是机器人时代,《银翼杀手2049》呈现出的则是一幅绝美的反乌托邦图景。昏黄的城市、破败的街景、骇然的巨型建筑间,人群犹如一块地藓。
《银翼杀手2049》(Blade Runner 2049)剧照,2017年
部分城市繁华依旧,部分城市已是废墟。这仿佛印证了日本建筑师矶崎新认为的“城市注定毁灭”的命运。受二战影响,这位建筑师曾说:“形成我童年环境的废墟是由突然的毁灭造成的……未来的城市即是废墟。”
这位建筑师设计的“空中都市”将目光锁定在东京城上30米,一系列胶囊单元与巨型圆柱体结构相连,并在空中蔓延。这种结构可根据需求进行调整,令城市空间得以扩展和重组。
“空中都市”建筑物将圆柱体占地面积锁定在十平方米内,为地面省下大量空间。这是因为矶崎新已经意识到地面在未来将极度拥挤,成为匮乏资源。同样,1953年成立的国际性建筑团体“Team 10”已意识到资本主义社会带来的汽车泛滥将会导致大城市不同层次流动性的冲突。因此,他们提出了建筑群与交通系统有机结合的重要理念。
吕克·贝松(Luc Besson)执导的影片《第五元素》便呈现出这样一座由摩天大楼和立体交通系统构成的未来城市。遮天蔽日的高楼成为城市主要建筑,逼仄的交通线路和立交桥穿插一线间,令乌托邦中的立体城市得以实现。但此时的社会之景还是我们想象中乌托邦的模样吗?
投射自我意识
人类自古便展现出对巨构的狂热追求,这些雄伟的大型建筑似乎令人能在难以琢磨的自然中找到定位。比如早期的巨构建筑金字塔便传达对太阳的崇拜,它被认为是模仿太阳投射的光芒。《金字塔铭文》中有这样一句话:“天空把自己的光芒赐给你,以便你可以去到天上。”
除此以外,早期的巨构建筑也象征着统治者的至高权力和宗教的天赋神权。比如长城,除作为军事防御之用,也是帝王意志的外延;古巴比伦的巴别塔(Babel Tower)则旨在建于“地界的胸膛上,而尖顶要直插云霄”。它除了奉祀神灵外,还是尼布甲尼撒二世借神的形象显示个人荣耀与威严的存在。
位于伊拉克、外形如金字塔的乌尔城(City of Ur),其中心的通天塔供奉着月神,是已知世界上最早的城市遗址。
《银翼杀手》(Blade Runner)中的泰瑞尔公司大楼,1982年
“人是万物的尺度。”这是普罗塔哥拉(Protagoras)提出的观点,这位古希腊哲学家表达出最早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Anthropocentrism):将人类作为观察事物的中心。而我们不难看出,这些早期的巨构建筑正是统治者乃至人类自我意识的投射。双手建造的庞然大物把人类改造和控制世界的野心展现得一览无余,人们似乎通过巨构找到了自身在宇宙中的定位。
时间来到20世纪上半叶,两个集权统治下的工业强国不意外地展现出巨构思潮。一个是设计了苏维埃宫殿建设方案的苏联,另一个是臆想建造世界之都“新柏林(日耳曼尼亚)”的纳粹德国。
在苏维埃宫殿的众多设计方案中,一个高达415米,整体高度超过当时世界上所有建筑的方案“脱颖而出”。大、高与神圣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这座建筑仅顶部列宁像就有75米高。如果建成,它将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巨构建筑。
苏维埃宫殿(The Palace of the Soviets)方案图
然而在当时那个经济困难的时代,苏维埃宫殿最后“含恨”落幕。希特勒的“新柏林”计划也类似。该计划将使用大理石构筑城市,对称式布局,其中包括一座高400米、能容纳15万人的世界第一大会堂以及一座比巴黎凯旋门高两倍的柏林凯旋门。但权力带来的欲望已让他带着这个宏大的计划长眠地下。
“新柏林”计划模型
迈入新世纪,巨构建筑的热度并未衰退。“东京X-Seed 4000”“空中之城1000”和“下个东京2045”计划等震撼人心的方案层出不穷。然而,从“乌托邦”之景到自我意志的展现,巨构建筑似乎总是缺少人情味儿。可以想像,人类面对冷硬的巨构建筑将是如何贫瘠的观感。
日本建筑师隈研吾(Kengo kuma)在《新建筑入门》中说:“史前巨石的出现就如同原罪,让形态的意识控制了无数建筑家,时至今日仍桎梏着建筑师们的头脑。”抛开发展与建设不谈,我们的时代在宇宙生命中不过千万之一秒。当体悟到所处时空之浩瀚与未知时,渺小的人类当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