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故事·年事 | 王明明:用年来取暖
人间故事·年事
年在东北,就是各种事物凑在一块取暖的,不仅是人,连菜肴都是的。
用年来取暖
文 | 王明明
某网站做过一个有意思的调查,调查男人内裤外面穿什么过冬。投票的大多数选择内裤和外裤之间只穿一条秋裤,少部分会加一条棉毛裤。我是少部分中的,因为怕冷。
北方人确实更怕冷。这是很多南方朋友难以想象的。东北冬天气温那么低,还会怕冷?是的。东北气温低,人们过冬穿得也多。里三层外三层,毛裤棉裤羽绒服齐上阵,乡下孩子把帽子和围巾一围,只剩双眼睛提溜转,还转得睫毛上泛起一层冰棱的,也不少见。
按理说,“春节”是迎接春天的节日,可是这在东北,绝对行不通。三九、四九、五九,低温不断冲锋,多数年景,春节正是最冷的时候,冷得屋檐直作响,冷得人们只想坐在火炕上打牌、做活计,就是不出屋。想看到春天的脚步,万万不能,因为在东北,冬天风头正劲,不肯轻易撤退。
过年,唯有大家抱作一团,一起取暖。
这种“抱”,自然不是偶然中有意为之的一个简单动作,人们是自然而然“抱”到一起的。平日里各家忙各家的,到了猫冬时候,就情不自禁地往一起凑。而到了年了,更是很多事都商量着一起来,什么时候要杀猪买肉了,什么时候要打扫房屋院子了,什么时候要包粘豆包了,什么时候要炸麻花,又什么时候要炖肉了,常常会自然就错开时间,互相帮忙。根本用不着刻意打招呼,早就形成了某种默契了。
林场的年,从廿三小年这天开始,大家开始在这一天扫房、打扫院子。然后,紧跟着就是炸麻花、蕉叶、萝卜丸子。邻居胡大娘来了,于奶奶来了,王婶子也来了。她们把白矾、白糖、油等按比例和到面中、揉面,面在她们手中变成了一段段一尺长的长条形,然后几个长条往一块一凑,一甩、一拧,就变成了麻花。她们再把萝卜、碎豆腐和到面中,加上盐和香料,搅拌成松软的一大盆,下锅时一捏一个球,就变成了丸子。他们把面和着芝麻做成菱形块装的面饼,就成了蕉叶。这时,灶坑里的柴火早被父亲燃得旺旺的了,就等着婆婆婶婶们手里的面变成她们想要的形状,然后下锅。油锅泉眼一样翻滚着油花,香味从院子里一溜烟飘出去,飘得整栋房都是,林场都被香气熏醉了。
做完炸面食,紧接着就是炖肉,蒸大枣馒头一气排下来,每家都有各自的日程表。把年排得满满的,没有富裕的空当。林场的年,每天满屋子都飘着香气,油腻的味道。林场人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似乎就为了过这么个年。他们把那些屠宰的动物一起凑过来,陪人们取暖,陪人们过年。
年在东北,就是各种事物凑在一块取暖的,不仅是人,连菜肴都是的。
你看看那些冬天里熟悉的菜肴:小鸡炖蘑菇、白菜炖豆腐、排骨炖豆角,还有烩酸菜。在其他地域的人看来,这种搭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们想不通白菜怎么能和豆腐扯到一起,他们也猜不到排骨会和豆角跑一块约会。可事实就是如此,不仅如此,它们还都是东北的名菜。尤其是年来了时候的烩酸菜。
最好吃的烩酸菜诞生在那些养了猪的人家年关杀猪的时候。自家纯天然喂养的猪是市场上的猪比不得的,那才叫做肉的香,它们完全不同于超市中卖的仅有纤维味道、只长瘦肉的猪肉。它们膘厚三寸,肥的流油,一头猪要喂到两百斤才屠宰。杀猪的日子要请来最会拾掇猪、最会灌血肠、做杀猪菜的师傅来做烩酸菜,那才叫馋人。把鲜美的血肠、猪骨头往酸菜里一放,炖上个把钟头,炖得酸菜汤中夹杂着小黑颗粒,是骨头渣、还是猪血,没人能分得清。这样的酸菜,沾上蒜酱,东北人一辈子都不换了。
就这样,酸菜、猪血、猪骨头也凑在一块取暖了。
这绝对不是机缘巧合,我相信,在东北,年就是用来取暖的。有了这份暖,再冷的严寒、再多的冰冷心酸,也没人害怕了。
插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瑕
王明明,1986年出生于黑龙江小兴安岭,现居江西抚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花城》《山花》《青年文学》《长江文艺》等刊发表小说、散文若干。出版有小说集《舞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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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题:新诗十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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