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亦是烟台

很多大连人从来没有归属为东北人，而宁愿自称海南丢。细阅旧文，我才明白，祖宗虽然粗陋卑微，却深守齐鲁孝儒教化。自小我便知道自己的祖籍是山东莱阳，所以深恋故土。幸亏有这第一代第二代海南丢，我们第三代第四代海南丢才明白做人的根本。

我知道并不是祖辈保守，而是他们怕被化掉，所以多回到故乡讨媳妇。不单单是因为山东女人能干，还因为她们贤淑孝道。也正因为祖辈的执拗，我们才未被日本人奴化掉。我们依然延续着故乡的风俗，保持着一口撇腔撇调的乡音。因为听得懂乡音，所以我这辈子也做过翻译。记者采访老海南丢，多愿带我前往，因为我确实翻译到位。我能听懂乡音却多亏了我母亲。

母亲是烟台人，所以我这一生也最爱烟台。三岁时我便随父亲回到故乡望祖。那是一个海边的村庄，不仅有葱绿的苗田，亦有破旧的木船。院里鸡鸭猫狗嬉戏，墙外猪圈里还有一只黑黑的猪儿在鼾鼾熟睡，任是石打棒敲，依旧沉浸梦中。没想到这一生如此之快，我亦过了半秋。

如今的姨舅已经步入花甲，往昔却是风华年少，他们抱着大连归来的儿郎漫于坊里，夸耀外甥聪明伶俐。每每想起他们，我便想起母亲；每每想起母亲，我便知晓自己今生都无法断掉乡情。依似马山寨里的一草一木，亦知道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

每逢清明，我便又会想起外祖。若不是外祖耐心，我怎会不满八岁便识得繁体古文。也正是那年，我熟读了繁体古文卷的《杨家府演义》，亦懵懂的略知忠义与伦常。五伦之内，莫与孝道，所以更敬祖宗。

上一次回烟台，是把母亲的魂魄送回故里。母亲的魂一半留在了大连，这里有她的家与子孙；一半也还了故乡，那毕竟是她的根。来时尘埃去时土，我将母亲坟旁的一块石子放在烟台街上，冥冥中母亲应会找到。

我下一次回烟台，应是带着自己的孩子拜望外祖。十数年的不孝，十数年的固执，却成了我的遗憾。我骨子里的灵睿恰是来自他的遗传，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孙子，我便想让我的孩子延续他的烟火。故乡亦是烟台。

原文作于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