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元丨短篇小说《小丑》
短篇小说《小丑》
作者:周国元
王圣民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也难怪他考不上,三年高中期间他不是经常旷课就是到校也不怎么认真学习。三天打魚,两天晒网的,他能考上大学才怪!
王圣民自己长得没法让人恭维,五短身材,皮肤黝黑,一张驴脸,一个超出人体比例的长脖子,走路时脖子一探一探的。更令人可笑的是他生就一副大屁股,走路往前顷不说,还一摆一摆的,活龙活现是一个“鸭子”。背地里人家都给他叫 “鸭子腚”。
他如此模样,乱搞男女关系倒是行家里手,星期天经常到校外光顾发廊和按摩店。在学校他相中了心仪的女孩,就无话找话的跟人家搭讪,在人家面前献媚、显摆、或毫无理由的给人家买些小礼物。所以好多女生都鄙夷他的长相,看出他有这毛病,就都像躲避瘟疫似的提高警惕处处躲着他。
王圣民父亲王本发是建筑包工头,家里有的是钱。王圣民嫌学校的饭菜不好吃,就经常到城里下馆子,那样好吃吃那样。
有一回他和校外的几个二球聚会,喝得酩酊大醉,回校时已是半夜三更,门卫以为他是社会不良青年不让进校。他虽学习不好,可蛮力气有得是,冷不防一拳打倒了门卫后跑进了宿舍,一边就地撒尿一边耍酒疯,搅得同宿舍的其他七个同学一夜没睡好。
学校领导要开除他,王圣民父亲王本发又是大包小包的送礼,又是在豪华酒店里宴请学校领导,学校才勉强让他毕业后拿了一张高中文凭离校了,那年是跨世纪的2O2O年,他22岁。
王本发和他那麻脸老婆一气生了四个闺女,就是不见来个带“把”的,耽心今生断了根,就求送子娘娘、拜观音菩萨、抓草药调理,又是相面又是问卜,补品吃了几十斤,折腾了好几年,到了近四十岁了才终于生了他,恣得王本发一连摆了几十桌。他老来得子,处处宠着他、惯着他。真是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这孩子长得丑,索性就给他起名叫小丑吧!老辈里农村人怕孩子不长命就起个难听的名字,比如“狗剩”、“狗蛋”、“臭屎”、“难闻” 啥的,据说起个孬名字阎王爷都嫌弁不肯收。名字就是个记号,只要长命百岁能传宗接代就行。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己一年挣几十万不为他花为谁花?
王本发一看儿子读书是 “麻布袋改龙袍,不是材料,” 就想金钱开路,让他从政。
王圣民有一位远房姑父在百里之遙的另一县一个乡镇干乡长,他爹就先让儿子到他那里干着。王圣民走马上任,先是在这乡镇农林站干了一名小职员。这期间,他爹王本发马不停蹄,不惜花血本、人托人,脸托脸,经过近二年的一番奔波、操作后,居然弄到了一个编制,王圣民就成为一名正式的政府在编职员。
起初,王圣民牢牢记住姑父的训戒,在农林站工作按时上下班,不喝酒,搞好同事之间的关系,对自己的工作按时完成。一年多时间里没出啥问题。
姑父觉得他言听计从,自己使用着顺手,又沾亲带故,于是提拔他干了办公室主任,也就是相当于上层党政机关的秘书长。权力虽比不上副乡长,但实惠却远远高于副乡长,采购点东西,指派个车啥的还挺有权的!
干了约有一年有余的办公室主任,王圣民发现这职位有油水可捞,可就是缩手缩脚不敢下手。
有一回他去乡长家去探望姑母,无意中见有人在姑父家做客,姑父家桌上摆满了小山似的名烟名酒不说,客人还给姑父送了一个鼓鼓的大纸包。第三天政府大院来了好几十号人,当头的就是那晚上在姑父家做客的人,预计投资几十万的政府大院扩建和维修工程就是他干了。
那晚他看了后虽立马知趣地抽身走开,但还是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就有些不安份起来。心想,他娘的,如今有一官半职的都在用手中的权利捞钱,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不捞白不捞,捞了也白捞,他也开始变着法儿弄钱。
政府需要采购,比如小则办工用具,纯净水、消毒液啥的,大则綠化树苗、桌椅板凳等等,只要是委托他办,他就从中捞他一把。采购时,卖货人必须得向他意思意思才行,价格也会符合当事人的予期要求。当然,当事人向他意思了他也不是独吞,拿出一小部份再向当乡长的姑父意思一下。因此,姑父也就把无关大局的采购任务全权交给他办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反正是政府的钱,变着法儿花呗!
有一回乡政府搞綠化需要采购大批树苗,姑父乡长就委托王圣民到本乡苗木专业户的苗圃中去采购。王圣民心想这下又有油水了,幸冲冲地跑了好几处苗圃,见到树苗后他光挑毛病,不是嫌树苗矮就是嫌树苗长得不好看。意思明摆着,就看你卖主够不够意思。
一连跑了好几家,最后在一家靠水利干渠旁的苗圃停下来,这家的主人是一位年轻少妇,丈夫当工人很少回家。这少妇认识王圣民,有一次这少妇赶集,蹲下买菜时手机从口袋里滑落了出来,正好被跟在后面一直盯着她看的王圣民捡到后还给了她,两人就熟识上了。
那少妇知道了他的来意后就满面春风、甜言蜜语、还略带风骚的要兜售她家的树苗。
王圣民在她家苗圃里转了一圈,还未待他对她家树苗挑出毛病,那少妇在树苗的掩护下向他抛了一个媚眼,在看似不经意间还撫摸了一下他的胸脯。王圣民半开玩笑的问:“我买你树苗,你怎么向我表示一下?”
“你想让我怎么向你表示?送礼送钱我是没有,这样行吗?” 她冲欲火中烧、早已色迷迷盯着她胸脯的王圣民贴他嘴巴上一个飞吻。
王圣民早已被少妇的风韵和调逗击得晕头转向魂不守舍,此时天已朦胧,趁夜幕降临之际,两人在仅有一间看苗圃的屋子里宽衣解带闪电似地苟且了一回。
第二天,那少妇找了几个帮工的刨树,以高于市场近一倍的价线卖给了乡政府近一千棵树苗。但她心眼多,却对外宣言卖树苗是家里等钱用,低于市场价格出售的。其他苗木专业户听了直摇头,背地里骂:你个破鞋,八成是靠裆里那东西卖得吧!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女人在未出嫁时就生过两回孩子!
也是这王圣民有当官的运,干了二年办公室主任,因自己的钻营、圆滑、见风使舵和乡长姑父的栽培,居然在一起选举中当上了一名副乡长,具体分管科学、教育、文化和卫生,兼带分管计划生育工作。
要说这分管科、教、文、卫的副乡长,工作并不算难做,只是到县开个上传下达的会议,督导督导分管的各项工作,例行例行各项公事而已。有时借公事搭乘公车办点私事、或混点小酒喝是常有的事。
请他喝酒的人都是想借他的权用,比如木器店向学校卖桌椅板凳、制药厂向乡卫生院推销药品等,他吃一部分回扣不说,还得到酒店喝上几场酒。
那年头,酒店里实兴唱歌跳舞蹦迪斯克,店内挂羊头卖狗肉,服务员是“鸡” 的也不在少数。王圣民乡长就是饭店常客,其虽长相丑陋其貌不扬,舞技也不咋的,可人家就好这一口。偏偏有些人为达一己之私利,投其所好,经常请他到酒店去消费,酒醉饭饱之余,还颠着鸭屁股搂着穿着暴露的服务员腰肢扭上几圈。时间已久,渐渐的就上了瘾。
有人甘愿为他出资,让他跟小姐到暗屋里潇洒一回。他思虑在三,怕人多嘴杂,影响自己的名声,还是一本正经地拒绝了。
别人也知道他是碍着众人的眼只喝酒不吃“腥”。但既然他吃了人家的请,对于人家要求他办的事,也就“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提、可以可以”了。
时间一久,他看上了一个在酒店做 “鸡” 的一个女孩,这女孩水灵话泼,不但皮肤白嫩,长相俊美、嘴巴也甜,还有一副动听的歌喉,歌厅里拿麦克风唱邓丽君的《小城故事多》还挺夺人耳目的。于是他晚间睡不安稳了,踟蹰再三,趁酒店夜间清场关门之际,佯说到酒店付账,扔女老板一沓封口费,就和那女孩玩了一回。那女孩也知道他是乡长有油水可捞,娇声嗲气,曲意逢迎,久而久之,就成了这王圣民的地下情人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圣民经常光顾该酒店泡小姐成了公开的秘密,有人见他从酒店出来后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也有所觉察,但很快就释然了。心里嘀咕,我就是一个基层破乡长,如今上头当大官的哪个没有情人,有得还不只一个,我怕啥?大不了被开除回家,老爸有的是钱,我怕个球?
但王圣民只要在暗屋幽会那白嫩姑娘,那姑娘是比较现实的,在未脱裤子之前,先伸出两个指头在他脸前晃一下,等王圣民从裤兜里摸出一百或二百甩给她之后,她就如待宰的羔羊,任其为所欲为了!
时间以久,他那点工资也经不起折腾,自己已参加工作了,每月都有固定的收入,他没理由再伸手向他老爸要钱,何况老爸为他的事已花光了所有积蓄,女人那东西是个无低洞,有多少钱往里砸也填不满。他虽是副乡长,可没有掌握公款、任意开支的权利。于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利给下面的中学或小学校长打电话,直言不讳地说他在酒店消费未带现金,账记在你校名下了,看下一步我就帮助你校向财政所协调一点办公经费吧!
校长们开会时暗地里一通气,各校或多或少都有王圣民在酒店给学校打欠条那么一两回,可从来也没见他给协调的办公经费在那儿。心中虽极其不满地骂王圣民他娘,但碍于人家是顶头上司,和乡长又是亲戚关系,特别是民办教师当校长的,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自己的前途捏在人家手里!
分管计划生育工作他就不好做了,农村传宗接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的传统思想作怪,超生的家庭不在少数,这样就影响了领导干部的考核和晋升。当时来说,党委书记、乡镇长的考核标准是”一票否决制”,即出生率超出了千分之三的计划生育指标,其他工作再好也评不上先进单位,更是直接牵制主要领导干部的切身利益。因此乡镇领导变着法儿狠抓计划生育。
那年代,抓计划生育工作对超生户自然是加倍罚款,出生的孩子不给落户口。可对怀孕出逃的孕妇也没有明确的惩治界限,她们逃走了,家里的房子被扒了的也不在少数。
时间久了,王圣民还是从抓计划生育工作中找出捞钱的窍门,比如与准备超生孩子的人家私下搭成协议,给已有的孩子弄个“残障儿童证” 啥的,有 “残障儿童证” 的可以允许再生一胎。如做得天衣无缝,一下子可以有上万元或者更多的灰色收入。吃请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有一回,他却在计划生育工作中栽了一个大跟头,从副乡长的位置上一下降为一般职员。那是在刚跨世纪后的第六年,某村村民因儿媳躲计划生育逃亡在外,计划生育站违法扒了她自己的住房不说,还连带扒了和公婆连着屋山的住房。公婆老两口没处栖身,就以自己与儿子儿媳已分家为由闹到乡里讨个说法,工作人员劝解怎么也不走。他们在办公大楼一楼大厅里嚷着要找乡长,惹得到乡政府办事的人都驻足围观。
乡长躲在一间办公室里不肯露面,打手机要王圣民去劝慰一下让他们先回家,意在作缓冲处理。
谁知王圣民中午与朋友在酒店喝了不少酒,舌头不太听使唤。他不想给这上访两位老人来软的,以为农村人怕硬不怕软,你越软他越缠,就想来一个下马威,说他们是刁民冲击国家机关。在虎着脸说“刁民” 时,舌头打不过弯来就把 “刁民 ”说成了 “屌们” ,并且说了不止一遍。这下这对老夫妇不干了,因他们是有备而来,手里暗藏一架录音机,直接全程给他录了下来。并且这对老夫妻很有背景,他们把这事捅给了他们在市里司法局干一把手的亲弟弟,说乡镇工作人员在工作期间不但喝酒,还借酒辱骂群众。他们这位弟弟和本县县长是省党校同班同学。当下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要求严肃处理!
县长追究到乡长头上,王圣民差点被砸了饭碗。由副乡长降成了一般职员,此后,王圣民着实内敛和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
转眼就快要到了第二年三月十二号,这一天是植树节,乡里又要响应上级号召,应时景大搞植树造林了。
前几年那卖苗木的那位少妇又私下找到王圣民,要求政府买树苗还要买她家的。王圣民摊摊手说他今年已不再负责采购,表示无能为力了。那少妇说,“你姑父不是已升成党委书记了吗?你就不会去说上几句好话?”说完又向他抛上一个媚眼。
王圣民硬着头皮去游说已当上党委书记的姑父,姑父暗地里把他一顿臭骂:“你小子又吃回扣又吃腥,别再给我捅漏子了!”没理他的茬,按程序让办公室主任去采购树苗了!
那美少妇见政府换了人来采购树苗,心中暗忖,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又想在这位办公室主任面前故伎重演。办公室主任在到她苗圃看树苗时,她暗地里又是解怀又是捏人家的屁股,被这位正直无私的办公室主任推了一个趔趄不说,还义正词严地把她好一顿教训,她的树苗当然也卖不成,又恼又羞,一溜烟的回家了。
又过了好几年,王圣民那位姑父虽以由党委书记晋升成副县长,副县长椅子还没坐热,就被当地群众举报查出了他的严重腐败问题。他在该乡从政六、七年时间,该乡经济及企、事业单位没见任何起色不说,他自己倒有好几处房产,被查出贪污、受贿、行贿、滥用职权和倒卖土地等好几项罪名。行政部门对他实施了“双开” ,不但追缴了他所有非法所得,还被“请”到监獄劳动改造去了。
自然,拔萝卜带出泥,他这位曾干过副乡长的裙带风妻侄王圣民也被查出问题,虽未达到蹲班房的程度,也和他事先想过的退路一样,被开除公职回家啃他老爸去了!
文/周国元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周国元,中共党员。市级优秀教师,山东东营市作协会员,八十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陆续在省、市、县及全国各大文学平台发表纸刊及网络纯文学作品若干篇,并有多篇获奖,约有近百万字,出版个人纯文学作品集两本。系《情感文学》《作家前线》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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