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千年,物我两忘,这才是真正的酒鬼
曹操有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后来,他却下了禁酒令。
这种言行不一,可以理解。禁酒是为了节省粮食,度过难关。
杠精孔融本来不喜欢曹操,抓住这事一通吐槽,最后杠掉一条老命。
孔融自然爱喝酒,他说: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
他的快乐有两元素,一是有朋友,一是有好酒。
但是,真正的酒鬼,连朋友都可以没有,只要有酒。
这个人,就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
在刘伶面前,曹操只能算是酒客,孔融只能算是酒徒。
有人会说,不就是喝酒吗,谁不会啊。
这才是对刘伶最大的误解。
会喝酒的人,喝前什么样,喝后什么样。不会喝的人,喝前一个样,喝后另外一个样。
有人又说,刘伶喝的不是酒,而是寂寞,如果政治清明,他就会不甘寂寞,出来当官,捞取功名。
这是对刘伶以世俗眼光的最大错解。
如果带着忧愁的情绪喝酒,带着病态的上瘾喝酒,刘伶的结局会像现在的酒瘾君子那样,早早离开人世。
而生于公元221年的刘伶,死于330年,却活了79岁。在三国,这是一个神仙级的寿命。
怎么解释?
最合理的解释是,刘伶是一个懂酒、会喝,以酒为仙丹,信奉老庄的道人。
刘伶喝酒的故事,来源有两处,一是《世说新语》,一是《晋书》。
两相对照,能发现刘伶真实的世界观。
《世说新语》里,呈现的是假的。《世说新语》讲,刘伶纵情饮酒,任性放诞,有时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呆在屋中。有人看到后讥笑他,刘伶说:“我把天地当房子,把房屋当裤子,诸位为什么跑到我裤子里来?”
故事里,刘伶喝得够多吧,话语够狂吧。
但是,这并不是刘伶。
刘伶关注的,根本就不是人。
《晋书》里,刘伶“放情肆志,常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刘伶关注的,是像庄子那样,细宇宙,齐万物,追求是大本大源,齐万物以为一。
万物都为一,更何况人了。
这里的一,是时间和空间的极致浓缩。
刘伶在《酒德颂》里说: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以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
意思是:有一个大人先生,他把天地开辟以来的漫长时间看做是一朝,他把一万年当做一眨眼工夫,他把天上的日月当做是自己屋子的门窗,他把辽阔的远方当做是自己的庭院。
这里的大人先生,实指他自己。
浓缩到一的境界,哪里还有我和你,哪里还有什么房子和裤子?
在《酒德颂》里,刘伶把这个一的境界,比喻为快乐乡。
怎么进入这个快乐乡?
刘伶的方法是,“奋髯踑踞,枕麴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抖动胡须,展开两足而坐,枕着垫着酒曲和酒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
在快乐乡里,他安静地听,也听不到雷霆之声;仔细地看,也看不见泰山之形。既感觉不到寒暑的变化,也感觉不到利欲感情。
刘伶他自己,仿佛化身神灵,俯视万物。世间万事万物,纷纷扰扰,就像江海上漂流的浮萍。
而两个有钱有势的人,侍立在他(大人先生)旁边,也只像蜾蠃和螟蛉。
蜾蠃和螟蛉,是两种虫子。
服下酒这枚仙丹,在刘伶眼里,有钱有势的人,等同虫子,万事万物,皆是浮萍。
这是真正的老庄。如此跳脱的想法和行为,是不是很牛?
更让人服气的是,刘伶如此这般,当时的人们都觉得他还贤明——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
当然,纵酒还长寿,不仕真隐居的,只有刘伶。
竹林七贤中,只有他做到了清淡到底,一以贯之。
刘伶在修仙,把他当酒鬼,是你不懂他。
《三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