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新伤旧愁——十六则！”
“小镇往事！”
我通常把日记放在床下
而不是色情杂志
阿姆依然在CD里念叨着女儿的名字
蝴蝶啊蝴蝶
我笑着拔弄食指上的虫子
我不是个乖孩子
这氛围再妙不过了
肥东尼没有化一脸诡异的朋克妆
在我的面前做爱
最好再来一罐蓝带
天哪 我已经七年没失忆了
这真棒
妈妈偶尔会来看我的
我偶尔会想起凯丽 那个离别的
早上
记得那天看电影的时候
我吻了她
接着我的狗狗克罗基特就被汤米
装进麻袋浇上汽油
烧成了炭
或许我真的不该吻他的姐姐
这可真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肚脐旁 那个被烟烫伤的疤痕
还在
还好这是七年前的事了
在一个垃圾场发生的 破碎的细节
我忘记了该忘记的
振翅的蝴蝶
老掉牙的录相带
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光阴
如果只是一场梦 该有多好
甚至凯丽
我不该将她独自留在那个偏远的
小镇上
任其腐烂
后来有一天
汤米打电话过来 恶狠狠地说
凯丽自杀了
有一天 我也会的
“墓志铭！”
来不及去看荷花
黄昏 已经叠在睫毛上
我来不及
不能让时间等太久
我已等得太久
我应坐在诗歌围拢的礁岸
仰头喝光凡鸟的甘露
吐出沙子
人们不会注意到我
我的胸口站着巨石 人们
不会注意到我
我的黑眼睛
我闭着我的黑眼睛
不听耳后古怪的声音
我让它陪着风一起去旅行
灯亮了
人散了
我还在等 我一直在等
不知道光阴何时再次升起
那张旧帆
谁的手
将拉开这粒孢子的帷曼
我这就睡了
枕着就要被这暗夜染黑的
火种
来对我说晚安吧
把你的手 放在我光洁的
额上
“痴人！”
我贪恋的是宿醉
鸳梦与白描，青蛙的卵
爆裂
汽笛的波谲放浪之声
我贪恋的是圣像的灰
一步步向上塌陷的虚空
这个冬天最终流放
我们无法安睡的荒芜
止境，炼金术
我贪恋的是一切的现实
与假花
“光！”
这时她从泉边打水归来
黄昏笼罩，这暖阳
照进丛生的苔藓，这光晕开
在转向的脸
如我在此刻碎步前移
让那神秘的数字缓缓靠近
让她度我，怜我，耀我的
肌肤与荣辱。这光
在铠甲之上，孩童或颧骨
之上。这光，之上
在渡边的众脸们。这光
她要在我最虚弱时，抛弃我
“沉默的马拉美！”
你在清早起身
将所有的缝隙熨帖完毕
啜饮清水的清凉
梳妆，房间阴冷而安静
偶尔陷入的沉思
川流不息的，樱花道
早春沁湿的剧院在转角
望向你，你问:
“圣夜将在何时降临？”
那惶惑的，是你
那顾盼生辉的，是你
渴求的眼睛
要如何，一一应答这些
费解的声息
你的幻像是不可触及的
项背。
你激荡的低等灵魂
透明的哀伤
你的永远不会与你交谈的
马拉美
“黑房间！”
朱迪，你要释怀
一瓶肯塔基能使你忘忧
一把剃刀能让你与世间的
一切，断绝关系
那些荆棘崖啊，汽车啊
颅骨跟黑框眼镜一起碎裂的
小女孩啊
在荆棘崖，修女淫贱
医师骄罔，而疯子们一直
癫狂
朱迪，你能让双脚走出这
深渊吗
你踩在黑暗的囚牢上已经
太久太久，你还能挺多久
不要奢望死亡可以忏悔
不要幻想鲜血可以赎罪
朱迪，你的泪水比你的不安
有力
你的悔恨比你的召唤无力
朱迪，朱迪啊
喝完这最后一杯吧
然后，你让她来扇着黑色的
羽翼
伏在你肩上，轻吻你的脸颊
然后静静闭上眼睛
“四月 ！”
你站在镜子前
想象着，薄荷叶粘附于
智齿的样子
园中有几只果子正在
缓缓成熟
风中燕子双双飞
这是四月，栅栏上的蔷薇
绿茵茵
我们一直亲吻着
没完没了的，亲吻着
在海上
四月，是最好的暖床
小艾的眼里写满了嫉妒
这些都必须忽略
她应祝福，你该甜美
身后，樱花将谢未谢
油菜花大片大片地灿烂着
嗯，开到荼蘼又如何！
而你
你的双唇润泽，笑靥如花
长在樱花树下
“阅后即焚！”
这世界上最好的一首诗
我写完了
我读给自己听
嗯，这是世界上最好的
那一首
然后我点燃了她
从此，世界上最好的那首诗
你永远也见不到了
你们永远也见不到
世界上最好的，那首诗
“另一个星球上的另一个我（对照版）！”
“深情版！”
在遥远的葛利斯581D
不知道是不是也下着稀疏的雨滴
白兔穿行在路边的草丛
蜘蛛在雨中结网
房间里轻轻弹动着的，泉水
那只杜鹃会不会成为我的圣像
那片艾草，会不会稀释我的血液
与胸膜
在遥远的葛利斯581D
我在看石块，觊觎所有的花朵
与隐藏的真菌
我掏出所有的钥匙打开所有的门
与枕上的，幻梦
他竟与我一样，也会爱欲、游离
迷惘。像个傻瓜一样
散发着向爱的永恒躁动着的光芒
在遥远的葛利斯581D
他竟也会殚精竭虑，思忆成狂
只为了这一层层搅动的不停翻涌晕开的
欢娱而哀伤的
春光
“简洁版！”
在葛利斯581D
搞不好也在下着雨
兔子吃草
蜘蛛，结网
房间里在放着音乐
艾草茂盛
杜鹃唱着歌
我喜欢观察石头
花朵
发现真菌生长的过程
醒着，开门
睡着，入梦
他也是个傻瓜
向爱，不耻，蠢蠢欲动
在葛利斯581D
有时很烦躁
在他的葛利斯581D
春天也是一样让人既开心
又烦躁
“小贱人！”
对于早春的指甲
此刻的光照明显，不足
像花儿一样
被插在瓶中
而梦境，是欲盖弥彰的
敷衍
我还是爱你
正如下午是你的恋物癖
收纳
吐出余下的鳞片
嵌入所有的小心机
四月啊
小小的城中铺满苦艾
叮当枕着骨头睡了
你，只想醒着，看
是谁在遥望啊，谁在
伤风
谁在遥望啊
谁在将远方完成
这些眷恋的波浪
谁的目光是你唯一的气孔
和叶子
只有四月
你的猜忌，我的眉头
叠加在酸痛的智齿和羽毛上
白沙轻轻，点啊点
谁在唱啊
如那雾状的，出谜人
“凿壁偷光！”
我要到达的世界
在这堵墙的，另一边
一个小小的孔洞
所能透射的微光
足以令我看清，它的
样子
足以令我深爱
足以令我眼含热泪
足以令我，全情对待
当这轻柔的暖
映照在我年轻的
脸庞上
它也该俯身看清了
我的样子
我是个，想去撒野的
坏孩子
我想拥抱的后花园
在这堵墙的，另一边
“把门儿开开！”
不是我的星空
就不可将我照耀
不是我的草地
就不可让我放牧与
卧眠
不是我的氧气
就不可被我，纳入
怀里
如果我善良而
美好
正是为这世界而生
即便它不眷恋我
即便它不眷顾我
我依然，热爱
踩着我的脚印去看
我看过的世界吧
那些我没看过的
请代我看遍
代我，走向那虚无
代我，走向那结局
如果爱是幻梦
是水蒸汽，是投影仪
是你抓也抓不住的
燕尾蝶
我将是最后的树洞
与守夜人
我将敛着微笑，望你
一言
不发
“梵高的日落！”
在玄关
窗纱摆脱了亚麻的粉末与光线
翻滚的啮齿们啊
近处的瘟疫与祭坛
自杀的圣徒们如绝粮的灾民纷纷掉落
我亲吻了弟弟，或是与他
在杏花丛中写几封书信
这时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我们点燃了橡木盾，收获
成片的草籽和啤酒花
我们在院子里种植秋千
喂食墙头的灰鸽子，清洗
笔刷与枪械
当孩子们咯咯大笑着赤着脚
跳过黄昏
时间将成为我们最好的，赝品
“波尔卡与奶糖！”
要如何告诉你
我有多么爱你
用黄昏下的苹果园
作比喻吗
飘窗前的蔷薇架
酣睡的鼻息
还是纸上缓缓倾泄的
细沙
我爱你
如松节油与颜料
铺满花朵的演奏厅与
暖床
你要迎向我的
凝望，流动
于我
如我手中搅拌均匀的波尔卡
与奶糖
“查无此人！”
雏菊盛开的房间
如果不是因为昏暗，你的肌肤
将是透明的，如停滞的
米黄色水滴或坚硬的凝胶状
有些呼吸，在消散
在午夜安抚偏头痛与
渐冻症
在清晨觊觎白窗帘
与玻璃另一面所有琐碎的事物
栅栏外的桃子都熟了吧
艾草是否已经悉数收割
兔子是否已经找到伙伴与
巢穴。这些呼吸呀
像小丑鱼吐出的泡泡或雨后的
苔藓，不易察觉
然而它还是眷恋你的风向
望着星空坠下叹息声
被露水一点点沁湿发际
或是在路灯下向整座城市播撒
纸屑
我该给泥土写信吗
问候远方的荒冢与山脊
那些饥饿的黑鸟可曾听见了
我的鼻息，你的召唤
可曾感觉到了它的，尖锐
在雏菊盛开的房间
一切都将缓缓隐去，消失
不见，甚至预言
都将幻灭
我只能给天空写信，但不会署上
余下的恶名
“国王日记（组诗）！”
～
我仍然未死
我并非不死之身
你还想让我做些什么
给你些什么
你还想让我
掏出些什么
人们都知道的
我，并非不死之身
～
在回忆的高地
遍布着竹子，泥土
和人类
我退在暗处望向他们
我开始流泪
我发现自己
依然深爱着他们
～
雨水是我的弱点
有时，春天也是
她们总在最美好的时刻
向我发难
我有一万种本领让人类
膜拜
她们只须一粒花粉就能
将我击溃
将我，置之死地
～
人类啊
当我的植物仍在干渴
你却来射杀我的兄弟
奸污我的姐妹
而我却没有时间复仇
因为贫穷
你们每天都在彼此仇视
相互抱怨
就像我每天唾弃着
镜中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空气
总是不够
那卧在云端的神明为什么
如此吝啬
～
人类啊
你们是愚蠢的人类
我是个无用的国王
我看着你们一步步
走向深渊
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心中只有无尽的悲伤
无尽地
流淌
～
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想看清什么
我是个虚弱的国王
来不及担心脚下崩塌的
领土
我只担心明天的口粮
和那些形形色色的众多
的药方
～
这暗黑的国度
这血的国度
这死之尽头的国度
在一切的静谧之中
在一切的明亮与
无限之中
我的悲伤是早已干涸的
河床
～
在山下
北风一夜紧似一夜
头狼呜呜低吼着
在岩石上留下爪痕
但大雪会将一切
深深埋藏
我的土地已被攻占
我的信仰已毁
我与太阳已经隔绝
我剩下的，只有灰烬
我留下的，只有骂名
～
我离开太阳太久了
那离不开的溪水和丛林
那离不开的牛羊和谷粒
我都离开了
我的草原，我的泥土和
石块
那些我深深爱着的，全都
离开了我
～
大风是从太阳的方向
吹过来的
太阳已经冷透了
我也冷透了
它无法再温暖我的皮肤
和信仰
我将，与我的山水一起
崩塌和死亡
～
谁来杀死我
我站在这旷野之中
鸟兽不闻
草木不惊
我的呼吸如此轻薄
我的臣子不再敬我
我的神明不再怜我
杀死我吧
让鲜血加诸我身
让我抽离这层层的衰败
让我沉下去
让我，永眠
～
就是这样
蜜蜂只知道采蜜，交配
繁殖
鸟儿只知道捉虫，交配
繁殖
野兽只知道捕猎，交配
繁殖
人类呢，他们只知道咀嚼
交配
偶尔顺便繁殖
～
我痛恨阴雨的日子
有时我连太阳一起痛恨
风吹在脸上如刀割
石子硌得脚掌生疼
我的骨节柔软生涩
我的躯壳空洞，不堪一击
除了土地
除了这些野心，我还剩下些
什么
～
这世界不错
是的
有时不错
有时一片死寂
有时吵闹
这世界还不错
～
云端的神明
心中的恶魔
请赦免我
或将我永远放逐
请敲响缄默的风铃
熄灭夜晚的灯火
让我清醒过来
让我看穿
让我忘记那虚无中的
花冠
让我，让我心如死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