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是诗歌的时代。纵观整个大唐,诗人辈出,在这个庞大的诗人群中,张继并不是很出名。但他以一首《枫桥夜泊》而得以千古流芳。这首诗通俗易通: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不仅是张继籍以他本人的这首作品,千年古刹寒山寺也因为这首植根于我国文学史。千年以来,《枫桥夜泊》一直是写“愁”的代表作,这个愁,有着家国情怀和个人际遇的交织。张继在短短二十八个字的容量中,对景物的挑选显示出了非凡的创作技巧。诗人从一静一动、一明一暗的对比着眼,将景物和作者的内心活动交融起来,形成了一种高度默契,令人过目不忘。俗话说,想象和联想是诗歌的一对翅膀——但对于这样一首实景描写的七绝,是否也有想象的成分呢?这原本是一个不能为问题的问题,如果非要指出诗中有不符合实际的地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杠精”了,鸡蛋里挑骨头。还真有人较真。而且这个较真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大有来头的一代文豪欧阳修。这首诗流传到到了宋代以后,欧阳修读了,提出一个问题。他在《 六一诗话》中说:“三更不是打钟时。”也就是认为三更半夜,不是打钟的时候,所以张继的诗句虽佳,却不符合现实。对于欧阳修的这一观点,有很多诗人不以为然。不仅从诗歌意境和诗艺上反驳,而且引经据典,来说明夜半钟声是符合现实的。那么,寺院会不会在夜半敲钟呢?而且是那种钟声穿透整个江面的大钟?钟是佛教寺院最常见的法器,尤其是在略有规模的汉传佛教寺院,都建有钟楼、鼓楼分列于山门内两侧,成为寺院标志性建筑之一。佛钟起源于佛陀时代:在每年七月十五“结夏安居”结束之日,按照佛教的规矩,这也是出家修行者增加“法腊”的吉祥日子,称为受岁日。在传统上,如果俗人冒失询问师父们的年纪,通常他们会以“法腊”来作答。法腊,就是受戒的年限。在这一天佛陀告诉阿难,击犍椎(木质的钟),以召集僧众。从此,钟就成为佛教寺院中重要法器——也由此可见,钟当初最主要的作用,是用来召集众人。随着佛教的不断发展和相关仪礼的完善等原因,佛钟也出现了不同材质和不同类型。材质上有木、铜、铁及合金等金属制成。而且钟的作用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和完善。从作用而言,主要有以下三种:第一是大钟。也就是悬挂于钟楼或专门修建的钟亭(一般位于大雄宝殿之前)。此类大钟又名梵钟、洪钟,洪钟之称源于撞击时,声音洪亮。又因为能够清净寺院梵刹,所以称为梵钟。此类大钟平时很少撞击,主要作为佛教重大节日和盛典之际,撞钟以祈福之用。在佛教传统上,尤其以日本佛寺为代表,寺院会在除夕之夜新旧交替之际,敲响大钟一百零八下,这也是一种祈福和祝愿。一百零八代表了世间的一百零八种烦恼——此间种种烦恼在穿透夜空的钟声下消失殆尽。第二种叫行事钟。也称为唤钟。通常挂在大雄宝殿外左侧,悬于柱子与柱子间的横梁。在寺院早、午、晚课之前敲击,一来是提醒寺内僧众,二来,特别是晚课之际,是对香客、游客的告示:寺院要关门了。另外,在寺院的斋堂之外,也有这样的小钟,用于提醒过堂时间。有关这类钟,还有一个有名的典故,叫“饭后钟”。唐代王播(后官至宰相)小时家贫,曾寄居寺院,随僧众进餐。每天发奋读书之际,听到钟声,就知道开饭了,于是前往斋堂。可时间久了之后,寺中众人觉得他很招人厌,就悄悄商定,明天开始等过完堂,也就是吃过斋饭后再敲钟。这样,王播听到钟声后前往斋堂,发现人家早就吃过饭了。王播见此情况顿觉气愤,同时也深感羞愧,于是就在墙上题写了“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的诗句。此外,还有一种更小型的钟,悬挂于佛殿香案之侧。在有人礼佛时,执事的僧人会轻轻敲钟,以示提醒。总的来说,钟声从最初的的召集众人的作用,延伸出了很多其他含义。所谓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可见佛钟作为法器,是智慧的象征。通过相关创作背景查阅,我们可以得知张继的这首诗创作于秋天。天宝十四年初,由于爆发安史之乱。当时有很多文人志士前往江苏、浙江等相对稳定的江南地区避乱,张继就在这群人之中。他是在秋天到达的姑苏城,另外从诗中的“霜满天”也可以了解到时令信息。这样,就排除了作者在除夕夜停泊枫桥的可能。也就是说,寒山寺不会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敲响大钟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早课的行事钟呢?我们读弘一法师的有关传记时,通过弘一法师日常作息时间不难看出,戒律严格比丘在三更时分就起床开始一天的修行了。那么,对于一在客船上“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旅人,夜半时分听见并不洪亮的钟声,也不无可能。不管张继是否真的听见寒山寺的钟声,都无损于整首诗的高超技巧和绝妙意境。而且,这夜半时分的寒山寺钟声,会一直在时间的长河中随着这首诗传递到无穷的远方……
身在尘埃
心向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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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