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件忘不了的小事
冬夜已深,万籁俱寂,但我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童年的一件小事总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于是移身书房,铺展稿纸以记之。
的确是一件小事。是一件关于钱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约莫七八岁的时候。那时的中国也就刚刚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决定实行改革开放。那个年代是物质极度贫乏的时候,更是票证盛行的年代。在农村,商品经济刚刚萌芽,街头的小商小贩也才刚出现。在我们村的街头十字路口,每天就有四五个用地排车摆摊的小商贩,全是上了年纪的人,卖的无非是散装的便宜茶叶,散装瓜子,针头线脑,以及饼干、大桃酥之类品种有限的点心、硬糖块,还有农村上坟、做祭祀时经常要用到的烧纸等等。这件小事就发生在这么个小摊上。
那时候,农闲时节,为了挣几个零钱贴补家用,我父亲也会到十字路口的集市上,卖点我家自留地里种的西红柿、黄瓜、豆角等几样蔬菜。那天,父亲的菜摊与我村一位孟爷爷的小商摊紧挨着,我也跟着父亲在集市上玩耍。傍晚已过,生意不忙,我父亲跟孟爷爷坐在小马扎上边抽烟边唠嗑,我便独自在小摊旁玩。突然,我看到孟爷爷的地排车的木腿边有一小沓纸币,用小皮筋捆扎着。我顿时心跳加速,砰砰的跳,脸也感到发烫。
在那个年代,一分钱能买好几张八开的白纸,五分钱能买一小捧瓜子,谁的口袋里能有一毛钱就是笔巨款,甭说这一小沓纸币了,这诱惑太大了。我心慌慌的,偷偷看了看父亲和孟爷爷,他俩正拉得起劲呢,根本没注意我。我便不动声色,慢慢挨近那小沓纸币,悄悄的,又麻利的揣进口袋里。此时,我的心像要蹦出来,脸烧的能煎鸡蛋。我已无心再玩耍下去,只盼着赶紧离开,于是借故肚子饿了,催着父亲收拾菜摊,相约着跟孟爷爷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依旧心慌无措,饭也吃不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纸币。母亲为父亲盛好了饭菜,倒上了一壶老酒。父亲洗罢脸,坐到饭桌前,如豆的油灯昏黄,映着父亲清瘦的脸,墙上的剪影随着灯的火苗左右晃动。父亲将酒倒进酒盅里,随手撕下一小块烧纸,覆在酒盅上,噗一下引燃了烧纸烫起酒来。我坐在父亲身边,蓝莹莹的酒精火苗不安的跳动着,正如我的心跳。
我又偷偷瞄了眼父亲的脸,小手伸进裤兜里,使劲攥着那一沓已被汗手湿透和揉皱了的纸币,怯怯的,慢慢地放在饭桌上,没说一句话。父亲瞄了一眼,边问是什么,边拿起那沓纸币,问我哪里来的。父亲摊开纸币数起来,是一分二分和五分的纸币,一二分的居多,总共不到一块钱。父亲黑着脸,眼睛严厉地问我。我不敢对视,更不敢撒谎,只好实话实说。
等我怯怯地说完,父亲也没言语,一口吹熄了酒盅里的火苗,拿起那沓纸币,不容分说,拎起我的手,拉着我向孟爷爷家走去……此时,我的心才慢慢恢复了正常,不再跳得那么厉害了。
几十年过去了,虽然没有故意想起,但这件小事却一直没有忘记。直到我自己做了父亲,才深切感受到这件小事对我的意义。我才更深切体会到“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是父母”的正确,深刻意识到“好的教育源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深切体会到“父母的细微之处最有力量”,深刻体会到“再好的名校都比不上父母对孩子的言传身教”,也从另一个方面感受到“没有天生的熊孩子,只有错误的教育方式和失责的父母”。
所以,我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件小事。
好在,我也正在用这样的小事,影响着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