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不朽激情和致死温柔

手里拿着好些年没换的手机。

头上插着根玉簪,头发挽成一髻。这根簪子基本每周我来此处的时候都会戴着。就像“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一样的暗号。是证明我的身份,同时接受任务的依据。

我今年28了,干这行7年。算得上是一只有经验的老鸟。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求安稳的过日子,拿到应有的钱就行了。做我们这行的,整天风来雨去,没有特定的爱人。当然,我也没有亲人,没有宠物。只有自己和簪子。

听组织派来接头的人说,又新来了一群小鬼头。我摸了下自己的腰,曾接任务受到的伤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看来我真的该退了。我上报给组织,想找个有风有光有海的地方养老。

上头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我高兴极了。当然如果退休的时候要是有个男人就更好了。这些年我一直沉浸在鲜血的不朽激情里。

对了,今天我是布南。仅是一个代号罢了。

这次目标是一个钻石商人,买者花大价钱买他的命。足够我买套房子养只狗。当然任务失败依然老规矩,拿我命抵。

身为一个有经验的杀手,我还是不喜欢用这两个字来代表我自己。我喜欢“刺客”两个字,可能显得更有文化些。很多杀手喜欢用枪来解决问题,享受后振的快感。我觉得这很智障。我更喜欢于无形中隐藏自己。比如在鲜花中浸入可蒸发性毒药,浸入空气,悄无声息。比如制造一个偶然的车祸。再比如使用我的色相。

去当一个看客,把自己使然的排除于事件之外,我享受看着别人死去的过程。当然,那些看过我而没有真正得到我的人,现在都在去往天堂的路上或者已经到达。也有可能下了地狱。毕竟总有人的手比我的还红。

我不考虑目标是好人坏人,有钱就行。我的工作也是凭双手和脑子挣钱,没有什么正经不正经。

接头人给的照片上的杨总,55岁,大的啤酒肚沉沉的坠着,像一条蟒均匀的盘旋在腹间。眼神透过照片也射出一种凌厉。好像我送走的人都有这种眼神。

我怀疑我自己也有,回家看看。

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个任务,还有点小紧张。矗立在远郊的独栋别墅里正在上演着一个上流社会的聚会,而我正打算借助此次人多眼杂,完成任务拿钱走人。

这次任务的执行期限是七天。

我躲过监控和保安,这些小事情,对于我这个有着多年经验的老鸟来讲,也算是信手拈来。

这些年虽说送走的人不多,但翻过的墙头可不少。

站在高阔的红木门外,我便可听见这里面巨大的音响声。这也就是独栋才可以这么疯狂吧。有钱人的一种奢侈。想想我蜷缩了好些年的居民楼,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湿土和腐朽的老味。楼里每天大爷大妈的声音谁也不让谁。毕竟大隐隐于市。

终于要搬走了,想到做完这个我就可以有一个不变的名字,就有了一丝丝的期待,许久未见的。

抻了下身着的那身红色晚礼服,正了正玉簪。我按了半天门铃,屋里的音乐竟没有一丝的消减。等待的过程让我很焦灼,毕竟每一分都在变化。

刚摘下挽发的黑丝,打算自己上手。便发现门开了一个缝。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大的动作,否则还得另外找一个解释的理由。

二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子,头发蓬蓬的,脚上圾拉的白色拖鞋上还画有一只猪。是自己拿着蜡笔画的。

“是杨总让我过来送蛋糕和红酒的”,我很速度的开始了计划第一步。只要是聚会,送蛋糕和红酒就永远不会出错。

“姐姐你好漂亮啊。”男孩把门开大放我进去。

第一步成功。

还未等我露出狡黠的眼神,却发现屋里没有舞动的人和觥筹交错的杯影。只有电视墙那音响震天的响着,毯子上都是散落的未堆积好的积木。

我拿红酒的手一顿,难道是组织上的消息有所失误?还是有人要故意害我?会是谁?我稳住自己的心神,把蛋糕盒子提在了眼前。此刻最好的进攻就是等对方先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我转身面向刚关好门冲着我走来的小男生。“我爸爸今天早上有急事刚飞走,周阿姨说大概要四天才能回来,他说回来给我买礼物呢,姐姐你手上的蛋糕是给我的吗?”他的眼睛眨啊眨的看着我。

原来不是组织消息错误,而是事发突然。

我环顾这个被意大利大理石砌成的家,空洞寒冷没人气却金碧辉煌。照片墙上有杨总和眼前这个男孩的合照。

杨总儿子,杨燃。我没料到他会一个人在家,25岁却只有6岁孩童的智商。

我让他闭上唠叨不停的嘴,去关上音响,顺手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给他打开。很好,是我探清这所房子的一个机会。

坐在餐桌边的男孩几乎整张脸都陷进了蛋糕里。

我眼神速度却又不失焦距的掠过一楼的客厅,厨房,洗手间。我缓缓的走到楼梯处,正打算抬脚往上走,杨燃突然抬头看着我。吃的眉毛上带着点点的奶油,晶莹烁烁的眼眸里都快要挤出来。

我竟生出了一种心痛,想着自己也没欺负他。

“姐姐你人好好,蛋糕也很好吃,我爸爸平时都不让我吃蛋糕,也不让我吃冰淇淋。”

“你在我家多陪我一会好不好?隔壁的王小明都不陪我,他们都说我傻,可是我爸爸说我是上帝的礼物,会魔法的那种,那我怎么会傻呢?”

“周姨对我也不好,我知道她想着抢走我爸爸。我讨厌她。”

“姐姐你可以天天给我送蛋糕吃吗?我可以把我的玩具都给你玩哦。”他骄傲的伸手指向了一角,各种赛车飞机变形金刚,还有一部分组装好的火车轨道。

……

我扶额,皱起眉头,真没想到这小伙可真能说。

“闭嘴,吃你的蛋糕。”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却看见他眼眸里都快闪耀出泪花来。

“你好凶,你怎么可以和周姨一样对我。我跟我的机器人说话,他们都不会让我闭嘴的,姐姐我生你气了,你一点都不可爱。”

眼神一滞,原来他都是跟玩具说话。

我抬脚踱步朝他走去,眼神竟也放得温柔,“我明天过来给你做蛋糕好不好?”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头抵在我的怀里。我好像感受到我从未体验和经历过的母爱。

“我叫南南。”

“南南,南南南南南南,比王小明的名字好听多了!”他拽着我的衣角让我坐下,还用勺子抹了蛋糕给我吃。真的还是个孩子,我就听着他边吃边嘴不停的说着。

我的眼神滞留在刚刚还未上过的二楼楼梯,上面应该是杨总的卧室和书房。

灵光一闪,有了。

“杨燃,我陪你玩捉迷藏。”

他愉快地鼓掌甚至还差点踏上沙发去蹦蹦跳跳。

这么大的男生竟然还这么幼稚,让我很是难为,可是为了任务,我什么都可以忍,我有足够的耐心。

在我数完一百下之后,转身,杨燃的身影已经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了。

很好。

毫无顾虑的爬上二楼,除了有一个额外的女士房间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且对我构成威胁的。等在一个橱柜里找到杨燃时,他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小碟蛋糕。我把橱柜门打开,留了个纸条就走了。

“明天过来给你做蛋糕。”

带着放在玄关处的那瓶红酒,我走出身后的建筑物。门外的太阳好像在嘲笑我没有完成任务一样,发出那样肆意的光。

一袭红裙撩起,曳开。

不着急,还有三天呢。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送一个人走同样也很简单。

昨晚两个窃听器都没有任何的信号波动。我上报给组织我的进程,这次竟然没有人催促我。

把带着氰化钾的红酒倒进马桶,看来杨总没有机会喝这么好的红酒了。

睡到中午醒来,突然想起自己犯了很大的一个错误,选择了守株待兔,而不是主动出击。

没有人能够比杨燃更及时迅速的得到杨总消息了,我如实想着。

差点就被窗外和煦阳光和莺莺鸟啼迷惑,再没有比我更文艺的刺客了。

这不是做作。

我托着做蛋糕用的器皿到了这里,他家有烤箱,昨天找到过。就是厨房不像有人用的样子。

杨燃今天依然在叨叨个不停,好像嘴从来都不会累一样。

我把蛋糕胚放进烤箱。

不要惊讶,我是个会做蛋糕的刺客。

就听着沙发那的杨燃坐着自己在那自言自语。

这小孩怎么天天都能哭?

我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就开始听他边哭边说,“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周姨

老是欺负我。”

“你爸去哪了?”

哦,纽约我飞不起,我还是等他回来吧。

“周姨是谁?”

每天早起送一天饭的,做保姆的爱上了别墅男主人?好一出狗血豪门大剧。

“你妈呢?”

他停止哭了,转头看着我,“爸爸说妈妈被上帝带走做天使了。”

我,突然间,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原来楼上那个女士房间是他妈妈的。

烤箱时间到了,我今天做黑森林。

杨燃的变形金刚整整齐齐地站在桌脚,白色的长桌上还有几份快餐盒。是周姨早上带来的。玄关处的拖鞋没有一丝变化。

第三天。

我昨晚上捏了饺子,还煲了汤,还买了小龙虾。

桌上的白色快餐盒就一直在我眼中闪现。我提着吃的就走进了这个建筑物。

杨燃今天竟然没有哭,换了一身衣服,穿上了白衬衣。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忘记了他只有6岁。

但他依然还在不停地说。说周姨,说他爸爸,说新衣服,说动画片,说新玩具。说我好看。让我给他盛汤,剥小龙虾,还要我喂他吃饺子。

我却没有反抗他的冲动,好像为他做这些是我应该的。

紧急情况时,我可以利用他,威胁他,当诱饵,做挡箭牌。自嘲地想着。

不知道是不是在自欺欺人,是不是在为自己遵循内心的想法,找一个适合刺客的理由。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爸爸的不在场,妈妈的离去,周姨的快餐盒。却依然保有孩童的心。也可能是智商问题。

第四天。

还有一天目标人物就回来了。任务完成拿到钱,就可以远走高飞,过有风有光有海的悠闲生活了。当然,有没有男人是次要的。

有钱就好。

跨出我那平坦的看不见门槛的屋门时,一箱牛奶堵在门口。我可真是命好,天时地利我都占了。国外一私人飞机爆炸,无一人幸免,杨总就在上面。

有点庆幸自己守兔守得好啊。只要目标人物一完,我的钱马上就到账。我躺在吱吱呀呀的沙发上,一用力就发出声音。

想到杨燃。

想他干嘛,继承了亿万家产根本就不用我考虑。挥挥手,起身插上簪子朝接头地点走去。

明确任务,接收财款。

我瘫坐在我已经去过三天的那栋建筑物外。

目标人物死亡,故中途转换任务。

我还有三天,杀掉杨燃。

才有机会开始我新的生活。我犹豫了,我差点突破身为一个刺客的底线。而且,我,想逃避。

这对我来讲,任务不是变得更简单了吗?我和杨燃已经有了基本的信任只要一出手,就结束了。

我站在门外,踌躇不决。

用我的黑丝,开了门。

杨燃今天好静,我都有些不习惯。他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快餐盒里的食物未见消减。

我拽了一个毯子,打算给他盖上。可能是动作太大,把他惊醒了。

他单手撑起身子,揉了揉眼,开始问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来。惺忪的睡意还未消散。他说他爸爸明天就回来了,我就可以去完成我的工作。杨燃还以为我是他爸的下属。拽着我的衣角,问我以后是不是就不来看他了。

可能孩子都是这么可爱?

我摘下陪了我七年簪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以后让它陪你。”

我也就活这么些天了,也没下一个任务了。

第五天。

想起我前天仓皇地从杨燃家里逃出的样子,真的不是一个有着多年刺杀经验的人该有的。

有了恻隐之心,便也意味着我的路走到头了。

不管是生命之路,还是职业生涯。

还有两天,就会有新的人来接替我这个任务,当然,同时会来做掉我。

我想着我还没有看见海和房子。

幸亏我这些年懂得享受没留下太多的家产。

下一位看见我的簪子,应该会让杨燃走好吧。

我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准备好这两天的吃食,想着如何走得安稳。

逃?逃不掉的。

组织什么情况我还能不明白吗?该走的永远不会留。

也不知道杨燃有没有知道他父亲不在了,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怪我,我也少了一份罪恶。

第七天。

是我看的最后一个黄昏了吧。突然想到一直想写的诗还没有写。这都何时了,我竟还想着文艺。是发自骨子里的文艺。

黄泉路上也不知有没有人挡我。

想着我这些年做的工作,也挺正经的,只不过是很小众的工作。

我一直等着窗外的枪响,我的墙上便会出现鲜红的印记,以及我身体上穿透的洞。

我更希望,我的灵魂可以看着我的肉体流逝。

门铃响了,唤醒我沉溺的想法。

不应该啊。

接班人怎么会这么正大光明的过来收我命呢?难道是想让我自己动手?

磨蹭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杨燃。

怎么会是他?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地址?他是怎么来的?干嘛来的?不正好是过来找死让别人一箭双雕吗?

我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迅速开门巡视一周把他拽进门里。

未注意到,他手里还抱着我前两天刚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牛奶箱,还有写着“布南亲启”的信封。

我愣住了。

略过杨燃宠溺的眼神和嘴角的笑容,伸手打开信封:

“先谢谢你这些年对组织带来的贡献,再祝贺你可以去迎接新生活。

等死的时间是不是过得很漫长?容许我笑一会儿。原谅我并没有满足你想要的那种血腥的死法。

这是退出组织的每一个成员都必须扮演的一个角色,人沉浸在一个环境久了,就扎根了,难以真正的做到脱离。

而这场戏,便是检验你是否还有身为一个普通人的平凡之心,是否还有那一份善良和胸怀。

恭喜你成功地完成了这场终结戏,买狗的钱已经打到你的卡上,房子钥匙和新房的地址都在信封里。

你问我怎样就算成功过了这场戏?那就是我说了算了。

对于你还想找个男人这件事情,组织也是放在心上,就是不知道,你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满不满意。

听杨燃汇报,你已经不记得他了。

不知你对当年亲手从战火中救下来那个爱哭且冒鼻泡的小孩还有印象吗?

这小子等你好久了。

君子成人之美,我就让他带着彩礼来娶你了。

好的,我也不是君子。我是老大,我开心就好。”

“南南,你好久没来找我了。”

他抱住我,是25岁的杨燃。

文|毒果

图|网络

编辑|京华

作者简介

毒果,一个写故事的人。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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