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小了 童年老了

01

故乡是神圣的字眼，人们对故乡的感情是复杂的，爱恨都是真实的。

当你长大了，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你回到老家，回到故乡，你会发现，故乡变小了？

那当年宽大的三间房怎么那么矮，当初那出村的宽畅官路怎么那么窄，那些当年你看着你长大的那么高大的人，怎么也白了头发，人也矮了。就连州城小时候开大会的那个好大的中心广场也小得像个鸡窝，让人不好意思说它名字。

故乡没有小，是你长大了，见的世面多了。小小的故乡装不下你的梦想了。有个笑话说，从北京坐飞机到西安，发现西安和商洛没什么区别。坐车从西安回到商洛，发觉梦中故乡像个小镇一样。

坐在飞机上，你能发现只要穿过云层，上面全是阳光。坐在山脚下，云层还在半山腰。呆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不会一模一样。

流行歌里，总是在唱故乡。游子们的梦里，总是在怀念故乡。那是因为故乡有老坟，有老房，有老娘。

生命的血地在故乡，生命的根在故乡。老房子是曾经住过的地方，老娘还在依树相望，盼着你回到故乡。

有人说，故乡放不下肉身，他乡容不下灵魂。人对故乡的感情，是矛盾的。窝在故乡的人，总是盼着离开，出门寻找自己的梦想。离开故乡的人，总是盼着能回来看看，空空行囊里装的全是乡愁。

尽管在外面怀念故乡的人。有点儿作秀，却也有真诚。人对故乡的感情，往往是真实的。

记得那年，陪着个省上的大官去他故乡，到了村口，那大官就让司机停下小车，自己往回走，还拿上盒红塔山给村上人散，笑着叫伯叫婶，由着村人叫他的小名黑牛，一点没大官的架子。后来他说，再大的官到了故乡都是小辈。古代文人下轿，武人下马。在故乡装模作样，羞先人呢。连自己的父老乡亲都不敬重的人，肯定不是好官。

02

我13岁时，离开故乡王涧村。那是南秦河边一个村名里有土的地方，电脑上用五笔得造字，如今跟两个村子合并了，叫谢塬社区，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那里留下了我好多的回忆。

我当年的儿童文学作品。大多是以故乡为背景的。写的我童年的记忆，我童年的向往。好比说。我那篇《撵走的和撵不走的》小说里面。写的南秦河里游泳。挡住我们目光和向往的高车岭。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我的童年的故事里，往往忧伤多于美好。我对童年的故乡，也是爱恨交加的。

尽管我的母亲当着民办小学的老师，大人们都尊敬得很，见面就笑。但村子里却总是在嫌弃那些不上工却也分粮的人。他们把该到大场里分的的红薯，故意放在河对面山上大湾那边的地里。父亲在城里上班，十来岁的我，得像大人一样。用笼担担红薯，一担一担地担，还要过一条河。路上得歇三次。每回听到大人们那些夸奖，这孩子长大了。都能给家里干活儿了。心里却充满着怨恨。话说的好听，咋不让你们娃受这罪？这会咋忘了我还是个娃？

我童年的忧伤，是有好多的故事的，都与故乡有关。

童年的记忆，对一个作家，尤其是一个儿童文学作家来说，太重要了，是一个文学的深井。

后来，我的儿童小说作品越写越少了。是因为我童年这个井，挖得差不多了。我不喜欢那些娱乐的作品，那些哄孩子的轻飘飘的文字，就死活写不下去了。

记得我最后一篇儿童小说叫《蓝关的最后一场雪》。在电脑上放了几年，再改也不完美。写的是一个关于国道改道而引起的忧伤故事。想象力不够了。写得很吃力。用别人的话说，有点强弩之末的挣扎。

我发觉我的心太老了。不能用一个儿童的眼光，去看这个充满着丑恶也隐藏着美好的世界。

于是，我扔下了笔，投入到了我不喜欢却没有办法逃避的庸俗世界。

03

有个作家说，谈世界，必须谈故乡。谈故乡，就得谈童年。在我看来，童年与故乡一定意义上可以通约，童年是时间意义上的故乡，而故乡，则是空间意义上的童年。心理学的专家会告诉我们：写作有一个巨大的功能，就是补偿。你缺什么，你的作品里面就会有什么，你会写出你想经历但又无法经历的生活，想写出来想过又没有过上的好日子。

说的多好呀！故乡便是童年，童年便是故乡。好的作家，故乡在远方，童年依然不老，一生书写不完的都是童年记忆。

更多的人如同我一样，故乡在眼里变小了。这不要紧。那是村里的楼房多了，挤压了太多的空间。村上的路窄了，州城的广场小了，那是两边都是高楼，显得窄了。故乡没有变小，只是故乡的老人们老了，同龄人头发白了，故乡变好了。不再为吃穿发愁，人却少了。

太阳依然挂在天上。村路上跑着私家车。坐在背风处晒暖暖的都是老年人。孩子们上学了，年轻人打工了。

04

童年的记忆如同白发疯长，曾经童年的杨峪河边徘徊的少年，也已经满头白发。再聊发少年狂，一门心思要去体会童年的心境，难呐。

故乡，依然是故乡。父母在，故乡有家。父母去了，故乡有老房。老房卖了，故乡有老坟。老坟找不见了，记忆里还有故乡。

人生就是这样，总是从故乡走出去，淹没在人海中寻找梦想。离开了怀念，怀念的人总在远方。来来往往，在口音里分辨乡党。

到了外星球，地球是故乡。到了地球，中国是故乡。到了中国，陕西是故乡。到了陕西。商洛是故乡。到了商洛，商州是故乡。到了商州，杨峪河是故乡。到了杨峪河，王涧是故乡。

村名没了。那毕竟还是故乡的模样。尽管故乡小了，童年老了。故乡依然是故乡，依然是人生出发的地方。

宽阔的南秦隧道直通村口，乡下人也尝到了城里社区的味道。故乡依然在，童年不能老。要想找回丢失的童心，还得重走故园山水，在南秦河畔，南山北坡，在留过记忆的地方细细的用心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