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爷爷李书文(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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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爷爷李书文(并序)

日前,西魏村李氏宗祠修成。小姑让我给她写的“简介”润色。妻临时起意要我写篇文章,以示怀念。姑命难违,妻意当听,乃为此文!

自二零一一年农历八月九日凌晨一时爷爷走后,我从未想过写文章追忆!因为再美的文字也无法承载最深的记忆。最深的记忆早已流淌在绵绵不绝的血液,最深的记忆永远熔铸于幽深幽深的灵魂,生命不息,念想不止!这无关文字,无关时间,无关地域,无关距离,无关逝者生与去!

但今天我必须去追忆!

记忆之闸微微一提,便涌出往日浪花朵朵!

第一次要去见他,我真心不想,也真心不敢,即便是与他孙女有了婚约!先是推,再便拖,林林总总的理由之后,实在没有一丝借口,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我家代代都是贫农,老实而怕官!“门当户对”的理儿打小就磨出茧子。跟妻子恋爱时,我对爹娘只说她家老爷子从财政局退休,要让他们晓得人家是老局长、“财神爷”,那还了得!妻也一再给我打气儿,反复说爷爷很正直、最随和!就算她不宽慰,我也要去了,因为爷爷又催了好多阵儿!

我惴惴的心进门更加忐忑!老政府家属院,小三室一厅,进门左手是沙发、茶几,迎门是张长方桌,带三个抽屉,桌上一台老“牡丹”。稳了稳神儿才注意沙发上的老者:板寸白发,浅灰短袖;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体态胖而不臃,满面红光,两目慈祥,没有半点架子。心下稍安。“快坐,来就来吧还花钱……”我当时说的,全然忘记,只记得紧张和语无伦次;他那会儿讲的,言犹在耳,音容宛然,历久弥新!

“上菜吧!”我俩并坐一起,他亲自拿瓶满酒,这令我更为心惊。抄一口菜,拉两句家常,碰几回酒杯,觥筹加错中心跳才渐渐正常!他就是一个平常的老者,普通的长者,不似作秀,更非作伪。一时让我平添自信,陡生自豪!局促不安中,一瓶丛台平分下肚,醉意微醺,半缘紧张半缘激动。“早知道,早来了!”真有这样的“高官”啊!

那一年,是一九九六年!此后,见面日多,受教亦渐多!

政府家属院毗邻南街,门边红砖堆成个台子,一块磨的毫无棱角的石板置于其上,是县里知名的象棋擂台。院里退休的老干部,街坊闲来无事的爱好者,还有附近单位的一些高手,常聚一起,人气颇盛。都说这儿代表了成安的最高水准,所谓高手在民间啊!爷爷总是当仁不让居中而坐。这绝非按照官场的等级,尽管都还称他“李局长”,心里可只把他当做邻家老头儿。

先前上街总是绕开这儿,纵然他不认识我,我还是心虚。现在是堂而皇之了,甚至于每次见他与人对弈还故作停留。瞅空子问候一声,他并不多言。棋一开盘,双方一来二去,瞬间便过了十多招儿,如行云流水,飘逸干脆,这只是预热!然后总有一方按捺不住,率先强攻欲先发制人,形势立时紧张。周围的老少纷纷用劲,或晃脑袋叹息,或攥拳头着急,人声鼎沸;老爷子却面不改色,心如止水。瞬间到了最险要处,牵一发而动全身,众皆敛声屏息,空气也似乎凝滞。连我这棋外汉也汗涔涔矣!爷爷先是举棋不定,之后果断炮打,或长驱下车……很快风收雨住,波平浪静。短暂的缓冲之后议论大起,爷爷也朗声高语,一群人争相点评。胜的并不骄,输的亦不馁,还由衷赞叹对方哪招儿高哪步妙。能融入市井,无贵无贱,无长无少,打成一片,可见平常心;能运筹帷幄,淡定恬然,不以棋赢就欢喜,不以兵败而叹息,下棋就是下棋,是为大气魄!

这一年不是哪一年,而是好多年!一直到二零一零年患贲门癌住进市一院!

我不相信他真的两袖清风,跟钱打了一辈子交道,当财政局一把手就将近十年,总该有点“秋风”吧!我总觉他财不外露。隔三差五,逢年过节,总要去他那儿蹭饭吃,吃大户呗;但总也没碰上山珍海味、“茅台五粮”。知爷爷者莫过奶奶,很有几次听她讲爷爷的老黄历:电力局老王给他搬了两箱酒、几条烟,他打电话把人家臭训了一道,让司机把东西给送回;买房子他才九千块钱,剩下的一半还是你爸出的;一搬到家属院,马上把公家的房子给腾了;他当局长啊能办的事不用人来找,不能办的事不管谁来找!

他每天吃饭时都要整两杯,且酒也不算差;两三天一盒烟,吉庆石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后来我终于发现给他送礼的大有人在!简介如下,均是我亲眼所见:棉麻公司的庆军叔出差回来给他送了两条海鱼、两箱酒,招待所的老杜送了萝卜青菜,邯郸的大舅,广州的大姐……

日久知真象,所有来家的“行贿者”都在困难时受过我爷爷的接济,且与公款无关,与公权无关!

爷爷在家很少谈县里人事,尤其是退休前的!有时难免扯及,并不做评判,就算评判也只褒不贬。他不因退休而失落,不为清廉而后悔,清静和睦是最高的幸福指数!

孙辈中我这个外人很受待见,颇听过他几次感叹:某局长一听查账,住院了,抑郁了;某经理审计一来,吓的喝酒大醉,当天心梗了,没过几天就……某主任晚上从来没睡好过;看看咱白天吃的香,晚上睡得稳啊!

老布尔什维克的境界啊!

爷爷思想传统但并不守旧,不落时代的脚步且目光长远!

“乾城花园”发售,我打算认购一套稍大点的。爷爷却有他的理儿,他竭力主张我买两套小的,最好是二楼,最好是对门,将来父母住一套,我在对门住,两全其美!他的规划比我的算盘一下子多出百分之四十!一时压力山大啊!“房子一定还涨,工资也会调,花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他还是鼓励我迈步大点!看我发愁,他不禁忆起往事“二十多年前,铁道旁边放宅基地,最好的位置才四十块钱,让我要,推了,想想当时要是要了,现在你们也不用发愁了,呵呵!”听着有遗憾,何曾有悔意?

那一年是二零零六年!

彼时,妻在校门口的小卖部已开了好几年。谁也想不到七十多岁的爷爷是门市的顶梁柱。一辈子跟钱和数字打交道,一手交货,一手付款,单纯而直接的结算,块儿八毛的繁杂,一哄而上的纷乱,七嘴八舌的呼叫,非但没使他头昏脑胀,反而激起了极大的工作热情!电信业当时竞争正嗨,价格战愈演愈烈。我用了电信八部公话,两个计价器,一分钟一毛钱,全是爷爷一手操控。他戴老花镜,拿放大镜,对着两面小液晶屏。一个简易塑料盒盛着些小硬币。肥胖的身躯灵活的穿梭于六间门店。忙时,八部机子不停,一个老人应付,从不算错,从未记错,从心而随欲,从容而不迫。闲下来,依然气定神闲,他总是心满意足:这钱挣着舒服!

那些年,是二零零零年至二零一一年!直到他去世前的暑假,学生放假,他也“倒下”……

玄孙辈儿,我儿子是他心坎儿上的人。平时呵护有加,临终寄望颇深!暑假就要开学,儿子执意要去看看老姥爷,我跟他一块去,放心不下啊!此时爷爷已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离大去之年不远矣!讳言生死,只是怕亲人伤悲罢了。我知其并不畏死,是心有不舍啊!还是第一次来时的环境,沙发,茶几,躺椅。只不过换了台二十九吋的电视,那是我荣获县“十佳园丁”的奖励。放着也是放着,正好他的老“牡丹”退役,我就送给他看。电视柜大概也是那时买的。他躺在床上,靠输液维持。我俩进去时,正听他对老舅说:“别拦我了!就是舍不得我这帮子人啊!”我不禁泫然涕下,在坐的也都凄然相向!看我带儿子来,登时焕发了精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剩我们三人,儿子坐他床边,他拉着我儿子的手,不住的点头,满眼都是笑意。“还是要学习;不学能干啥?你爸妈多辛苦啊;学就要当第一,竞争那么激烈,落后可不行;学成了,给国家做贡献,也光宗耀祖嘛;不用担心我,安生上学去!”我儿子一个劲的地点头。此时,此地,此人,此情,情何以堪?!

这一天,是二零一一年八月三十一日!追忆爷爷李书文

农历八月初八日下午,我再去看他。此时,他的眼神已经游离,但意识还依旧清晰。“忙你们的吧,不用再来看我,啥药也不管用了!”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大约也未曾安慰,陪伴是最好的表达。这两天输液老是跑针,吐泄却更频了。可爷爷依然很讲究:吐也不沾衣,泄只在卫生间里。干干净净地来到世上,干干净净地走过一生!

一个月后奶奶把妻叫到眼前,从里间拿出一卷钱,说什么也要她收下:“这是你爷走前交待的,五千块钱,是电视机的钱!”

又是一年过年时,任时光荏苒!年三十儿按照风俗上坟请爷爷回家。大年初二我们一进门儿,便见桌上摆着三样小贡品,后面条几中间是他的照相。看着他白白的短发,看着他红红的脸庞,看着他微微的笑容,倍感温馨。墙上悬着家谱的轴子,两边的对联异常醒目,墨蓝的底色,灰白的行草,道是:祖功宗德昭百世,子孝孙贤耿千秋。子孝孙贤源于祖功,源于宗德,源于传承和延续啊!

生老病死,时光并不能真正轮回!上一代人的血液流在子孙后人的血管,以此完成生命的回荡,也以此彰显永远不会忘记!

这让我想到沙漠中的胡杨:生,一千年茂盛;死,一千年不倒。“不屈的灵魂在不老的世界诉说不悔的生存”……

终章

掩卷无语,空白半晌。余音绕梁,经年不绝!长歌当哭,我实难再写下去!沉沉的浩荡离愁,绵绵的春风化雨,点点滴滴,丝丝缕缕,一桩桩一件件构成了生命的长河,奔腾不息,淼远天际!

再美的文字也承载不了最深的记忆,言虽有尽而意永不止!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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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海波,某中学高级教师,喜诗爱文。其散文语言平淡质朴而情真意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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