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东明：老常的幸福
【总第074101期】
老常的幸福
作者：尤东明
小城美丽，宾馆的标准也高档，住着也还蛮舒服的。这是女儿给订的。
女儿今天就是要在这里，被她的新郎接走。
天还没亮，老常就醒了。老常是昨天，从另一座城，来到这个陌生的城的。
与其说是醒了。倒不如说老常这一夜根本就没睡。
看着身边的女人，睡得正酣甜。嘴上，居然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是在做着梦呢吧？
这个女人，是前年老常在微信上聊来的，两个人是老乡。
今年六十几岁的老常，要求不高。这个女人比自己年轻几岁，模样还算周正，关键是能彼此相互陪伴余生，就知足了。而女人的条件也简单，老常要每个月从自己的退休工资里，拿出一千块钱给她，余下的钱，才是两个人的生活费。除此而已。
女人也有退休工资，但从不见她拿出来。她也根本就不往外掏。也用不着。
在老常的记忆里，像这样整晚不睡的夜，有两个。一个是当年妻子患病离世的那一夜，他的心，被与结发妻子的生死离别，而扯拽的撕心裂肺，彻夜未眠。妻子的离去，带走了他人生世界的一半，因为，他还有女儿。
这一次，是女儿结婚。今天，女儿带走的可能就是自己人生世界的全部了。
今天，再过几个小时，女儿就是生活在这座小城里的一个小伙子的新娘了。
女儿已经三十岁了，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大多早都做了母亲了。
昨天，女儿和女婿来到宾馆。老常询问女婿，婚礼庆典的时候，亲家打算给多少改口的钱。女婿说，要给一万零一块，寓意是万里挑一。老常没吱声，却点上了一支香烟，他透过袅袅的烟儿，用眼睛，瞄向对面的女人。
女儿看看爸的脸，又扭头看着姨(女儿管女人叫姨)的脸色，试探着说，要不我去和叔（女婿的父亲）商量一下，看改口的钱少给一点。
老常知道，人家若是给女儿这个数的改口钱，自己也一定要用这个数还给女婿。否则，被别人笑话不说，今后女儿在婆婆家，是会抬不起头来的。
女人没言声儿。老常就说，不用，人家给多少，爸也给多少。
可都这个时候了，女儿的改口钱，有一半还没着落呢。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沉在甜美的睡梦中。老常心里，未免有些焦急起来。
其实老常有钱，但是前年，在自己的那个城里买下了一套住房。现在，自己的兜里，就羞涩了。想给女儿的这一万块钱，还缺一大半，这就得靠着床上这个还在酣睡着的女人了。
妻子都已经离开自己十几年了，女儿，也要从一个懵懂的女孩，变成别人的妻子了。想想，老常就觉得心里怪难受的。心里一难受，他就觉得自己的眼眶子发潮。
老常这辈子怕都忘不了那一天，病床上的妻子用尽力气对老常说：很抱歉，剩下的日子，我没办法陪伴你了。我死后，你去找一个合适的女人再成一个家吧，但一定要善待女儿，女儿还小，她就没有妈了。你若不疼她，这世界上就没有人真心地去疼她了。她该有多么可怜。
回想起来这些年，老常的心里也难受，怕女儿受气，也为了对得起亡妻，他一次次地打消了续弦的念头，咬着牙，终于，熬过来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妻子的名字：琴，我把女儿养大了，她今天就要做新娘了。今天，女儿将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子，你在天上能看到吗？你要保佑咱的女儿一辈子幸福！保佑她一辈子顺利，保佑她一辈子快乐。你会做到的吧？
思念妻子的难过，和嫁女儿的不舍，揉在一起，终于，令两行清泪，驶出了老常的眼眶。又静静地滑落在枕头上。
老常是从部队转业来到农场的，算是一个大龄青年。经人介绍与当地的一个女教师成了家，有了一个女儿。正当老常和女教师的日子蒸蒸日上的时候，女教师却患上了那种治不了的病，尽管老常带着她辗转了许多家大医院，花光了两人所有的积蓄，但女教师仍然离开了他。那一年，女儿才十三岁。老常独自带大了女儿，后来，女儿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在城里找到了工作。老常也在农场退了休，就跟着女儿也进了城。后来，女儿谈了男朋友。老常才动了续弦娶妻的念头，并且在女儿的支持和帮助下，最终与身边的这个女人成功地牵手了。老常从心里感觉，身边的这个女人还算是开通的，只是一会儿该怎么向她开口谈钱呢？这要是琴还活着，一定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了女儿，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地。因为，那是她亲生的。
女人终于醒来，悉悉索索地坐在那里穿衣服。老常轻轻地凑了过来，板着女人的肩膀，慢慢地说到：“老伴啊，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女人反手拨掉老常的手：“是不是想说钱的事?”
老常不觉在心中愕然：不怪常言说得好，再好的刀伤药，也不如不轧口。再美丽的黄昏恋，也没有原配的强。看来这羊皮咋地也披不到狼身上。想到这，老常就没有了声。
女人见老常没了音儿，就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来，扔在老常身上：“我都准备好了。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一万块的改口钱我来出，那一块钱，你自己来出。”
“真的吗？你也不早说，看把我紧张了一个早晨。”
“现在晚吗?”女人说。
“不晚，一点都不晚。”
“那你还不赶紧去银行取款机上取钱，要不，可就真的要晚了。”
老常便匆匆忙忙地穿起衣服。临出门时，好像还不相信眼前这一切似的，反身问女人：’“这,是真的吗?”
女人嗔怪老常：“有病吧，好好看看你手里的银行卡，是不是真的。”
新郎官来了。
女儿的闺蜜们把新郎官锁在了门外边。一阵喧闹过后，新郎官又走了。他是背着画好了新娘妆的女儿走的。
跟在后边的是老常。他挽着女人的手，脸上，挂满了幸福！
尤东明，农垦职工，喜欢文学。希翼借一双文字的羽翼，遨游在文学的星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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