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园诗里,做一场关于田园的梦
在唐诗宋词的世界里浸淫得久了,我突然发现,我似乎离世俗和红尘越来越远。
我不喜欢城市的钢筋水泥,不喜欢炫目的灯红酒绿,亦不喜欢无休无止地追逐名利。
我憧憬一个清幽素朴的世界,这个世界有宁静的远山,有潺潺的流水,有葳蕤的花木,有清脆的鸟鸣。
这个世界,在王维的辋川别墅里,在陶渊明的世外桃源里,在陆游的山西村里,亦在无数诗人的梦里。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稀稀疏疏的篱笆旁,有一条小路伸向远方,路旁树上的花朵已经凋落,而新叶才刚刚长出,树叶稀疏还不够茂盛,还没有形成浓密的树荫。
几个儿童奔跑着,在田园里追逐蝴蝶,但是那些可爱的黄色的精灵,早已飞入油菜花中,再也无处寻觅。
这是一首多么朴素的诗,但是它会让我们想起童年,想起童年的无忧无虑,想起童年时那些如珍珠般宝贵的光阴。
当我们已经走过很多很多的路,当我们生命中的有些东西早已失落,我发现读唐诗,可以让你重温那已经远去的梦境。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我不知道这个黄四娘是谁,但我知道她很幸运,因为她的小院,因为她小院里的风景,给了逃亡蜀中、困窘潦倒的杜甫,最温暖恬静的安慰。
而我的人生,不曾颠沛,不曾流离,我依然被这首诗深深地打动,被这幅生机盎然的画面所吸引。
之所以如此,我想或许是因为铅华落尽,我们每一个人渴望的,其实都是返璞归真。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人间四月,花事已荼蘼,而山中的桃花,蓓蕾始初绽。常常遗憾春天早早地归去,却不曾想到它并没有真正离开,它只不过从山下,调皮地转身,来到了山中。
或许人生的惊喜,就像白居易笔下的春天一样,它无处不在,只要你下决心去创造,去探寻,总有那样一个时刻,你会看见它的身影。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这首诗写于公元1167年,在此之前,陆游曾任隆兴府通判,因为极力主张张浚北伐,被投降派以“交结台谏,鼓唱是非,力说张浚用兵”的罪名,罢归故里。
虽然远离了朝廷,陆游被弃置不用,但安闲的乡村生活,却为他孤寂压抑的内心,带来了无限的抚慰。
在陆游的笔下,那农家的腊酒,是那样醉人;那待客的鸡豚,是那样肥美;那乡野的风光,是那样旖旎。
虽然做客途中,山重水复,一度难走,但是绕过所有的沟沟壑壑,陆游最终看到了,那隐没在花柳之中的农庄人家。
我喜欢《游山西村》一诗,它不仅使我看到了江南热腾腾的生活图景,感受到了陆游在人生某个阶段内心的闲适,它更使我坚信,人生若遇挫折,唯有挺住,方见光明。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
“诗佛”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此之评价对王维来说,实在不是过誉之词。读王维的这首诗,我感觉既在吟诗,又在赏画。
在这幅村居主题的画卷上,红绿相间,颜色明丽;宿雨朝烟,氤氲迷离;家童山客,人气满满;落英缤纷,幽人独眠。
读着这首诗,我很想将王维调侃一下,玉树临风的王维啊,宁静淡泊的王维啊,半官半隐的王维啊,请不要活得太通透超脱,请再沾染一点世俗的烟火,好吗?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声,纷纷开且落。
在唐代的诗人里面,我不可遏制地爱着王维,爱着他的才华,爱着他的品格,更爱着他在诗中建构起来的,那个如梵音般空灵的世界。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那个从东晋的菊花从中,飘然走来的陶渊明,他的田园诗,也是我的最爱。
与浊世难以融和,就卷铺盖回家;在那简陋的茅屋前面,还可以栽种菊花;我不艳羡人间的任何富贵,我只愿躬耕田亩,遥望南山。
能够辞官归田,安于贫困,能够不堕其志,山野自得,这已然是一种境界。
这是独属于陶渊明的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虽然我不懂农桑,但是我多么想和陶渊明一样,有自己的一垄田地,种上各色的豆子,种上所有可以蓬勃生长的植物。
在无数个黎明与黄昏,我总是在热烈地想象,想象自己走在一条山中的小路上,向那绚烂的菊花丛中走去,而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裳。
在那条路上,有我的田园之梦;在那条路上,我见我所见,得我所愿。
-作者-
张风莉:笔名雨枫,中学语文教师,甘肃省白银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