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自己 趟过心河 ——赏读小小说《过河》
博主推荐: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曾说,人心不是靠武力而是靠理解征服的。我认为当理解和信任在日益物欲化的现代人中间穿梭而找不到归属时,它们将会转化成猜疑和误会,消溶掉人与人之间爱与宽容的精神。《过河》这篇不足千字的小小说,只是截取了平凡生活中的一个画面,以女主人公玲儿过河为线索,通过对两个男人围绕玲儿过河一事所产生误会的描述,以小见大,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理解和信任才是最大的爱这个主题。
小小说的题材丰富多样,但写农村生活的尤其是写出彩的似乎并不多。这固然与作者的生活阅历与体验有关,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作者主观上普遍缺少一种“向下看”的“乡村”意识,不愿也不屑于写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作品。其实,乡村生活并不是缺少美,而是作者缺少发现乡村之美的意识。可喜的是《过河》这篇文章的作者把创作的视角瞄准了乡村生活,并写出了乡村人物的特点和风貌,读之让人倍感亲切和温暖。
好的题材并不意味着就一定写出好的作品,它还需要作者高明的写作技巧。这篇小小说在组织情节、塑造人物和表达主题上都体现出作者的匠心独用,令人击节赞叹。
首先,我们来看看它的故事情节。文似看山不喜平,好的故事不能平铺直叙没有波折。过河,是一个交通不便、封闭落后的乡村里人们外出经常遇到的事情。故事的起因是一个名叫玲儿的乡村妇女在锄地时不小心碰破了脚,婆婆让她去包扎。因伤痛的脚不能沾水过河,她怔怔地望着河水,不知如何是好。在这里作者插叙了玲儿想起去年自己的男人背自己过河赶集的情景。这是第一个波折。正当她想着自己的男人不知如何过河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面对着陌生男人的热心帮助,玲儿的心态复杂,最终她还是接受了帮助。过了河,却碰巧遇见自己的男人,引起猜疑和误解。这是第二个波折。自己男人的责问令玲儿语塞,处境尴尬。陌生男人急中生智问玲儿的男人要10元钱的“过河费”替玲儿解了围。这是第三个波折。就是这样一个平常的生活小事,作者把它写的一波三折、摇曳多姿,可见作者组织故事情节的能力是很高的。
其次,善于运用多种手段塑造人物形象,是这篇小小说又一个出彩的地方。小小说的最大特点是篇幅短小,如何在这么短的篇幅里写出人物的个性特征来是一个不小的难题。作者在这篇文章中采用细腻生动的心理描写、简洁传神的细节描写和富有乡村气息的简短对话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玲儿是一个具有传统美德的乡村妇女。她对自己的丈夫是喜爱并顺从的,而对陌生男人的热情相助她却不敢主动答应。这从“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她脸红红的,心热热的。”、“玲儿长舒一口气,想笑,又想哭,泪珠却在眼眶里打转……”; “玲儿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玲儿慌乱地摆手,脸上泛起红潮,转身欲走。”、“玲儿迟疑片刻,一咬牙,便坐了上去。”等语句的描写可以看出她的质朴勤劳、矜持羞涩、落后保守的思想性格很鲜明。另外,玲儿丈夫的纯朴憨直、狭隘保守,陌生男人的乐于助人、急中生智的性格特点读者也可以从文中相关的语句描写中很容易地看出来。虽然玲儿的婆婆只说了一句话,但是她那“皱着眉头”喊自己儿媳妇的既关心又不耐烦的神情跃然纸上,这个细节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细节是很难虚构的,它只能从生活中来。小说的真实从来都不是情节的真实,而是细节的真实。”(侯德云语)我们还可以从文中“苞米地”、“锄”、“卫生院”、“赶集”、“三下五除二”、“咋,要过河?”、“哎——莫怕”、“恁重”、“钱,啥子钱?”等这些富有中国北方农村特色和浓郁乡村气息的话语中感受到乡村人的淳朴与率真。
再次,本文的主题表达得含蓄而引人深思。陌生男人对玲儿的帮助本来没有任何功利意识,而玲儿丈夫的猜疑和误会让陌生男人不得不急中生智要了10元钱来为自己解脱。助人为乐的崇高价值就这样被金钱所亵渎和消解。可以说这样的结局既给我们带来了阅读的心理反差(即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又让我们感到悲哀。经历了这种遭遇,陌生男人们还会不会继续助人为乐?像玲儿丈夫这样的乡村男人何时才能度过自己心中那条狭隘自私的河?正如《小小说选刊》的主编杨晓敏所说“小小说不仅要具备人物、故事、情节等要素,更重要的是,它还携带着作为小说文体应有的‘精神指向’,即给人思考生活、认识世界的思想容量。”这篇小小说让我们思考怎样去消除人与人之间的猜疑与误会,增加理解和信任。只有这样爱与宽容的精神才能得到张扬与发展。但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以理解作舟,以信任为桨,摆渡自己越过心中那条名叫误解和自私的河,走向爱与宽容的理想境界。
过河
苞米地里,玲儿不小心把锄碰到了脚面,殷红的血直流。
“哎!快去卫生院吧,别感染。”婆婆皱着眉头喊儿媳妇玲儿。
回到家里,弄块白布包上,玲儿一瘸一拐地出了门。走到小河挡路处,她后悔了。那伤痛的脚是不能沾水的。她怔怔地望着河水,不知如何是好。
去年同男人一道赶集,也是碰上河水漫涨,她正要趟过去,男人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鞋,背着她下了水。趴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她脸红红的,心热热的。
此刻,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男人。
“哗啦”一声响,惊得玲儿一颤。对岸有人扛着自行车下水,脚起步落,溅起片片水花。玲儿眼睛一亮,可很快又黯淡下来—— 一个陌生的男人。
转眼间,来人上了岸,放下车,偏头望望玲儿,目光停在那只包着白布条、渗出缕缕血丝的脚上。
“咋,要过河?”
玲儿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不,不——”玲儿慌乱地摆手,脸上泛起红潮,转身欲走。
“哎——莫怕,你脚上的伤恁重,小心不要耽误了。”那人利索地将自行车推了过来,拍拍后座,善意地望着玲儿。
玲儿迟疑片刻,一咬牙,便坐了上去。
过河,相互无言;下车,玲儿连声道谢。猛抬头,呆了——面前站着自己的男人。
“他是谁?”男人虎视眈眈。
“不认识。”玲儿忐忑地答。
“怪事,不认识他送你过河?”男人高声粗气地吼了一句。
“你——”玲儿语塞。
正在扛车过河的那人突然停住了。少顷,转身折回来。
两人对立,玲儿的心怦怦直跳。
“瞧,差点给忘了,你还没有给我钱呢。”扛车人淡淡一笑,向那男人伸出一只手。
“钱,啥子钱?”
“送人过河的钱。” 扛车的男人说。
“多少?”
“10元!”
“没问题。”玲儿的男人爽快地掏钱,便不再与扛车的男人横眉相对。
玲儿长舒一口气,想笑,又想哭,泪珠却在眼眶里打转……
(选自2005年9月18日《齐鲁晚报》作者:冰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