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大唐《这都是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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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大唐

【作者简介】大唐,八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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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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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溜儿当然在两天时间里把草锄完了,用他的话说就是累得连喝水的劲儿都没了。别人插秧用了两天,张溜儿插秧用了快十天。还是在村儿里人的帮忙下。无论如何,地里该做的事儿是没有拉下,做得不好,但至少在做了;小玉还是很满意的。日子越来越长,小玉也穿的越来越朴素,下了地的溜儿,也没那么白净了。从外形上溜儿也是彻底改头换面了,但依然改不了的是懒汉的本性,那毛病依旧没有得到根除。

小玉平日里也不闲着,跟着大伯婶儿学习纳鞋底,知道张溜儿跟他爹的事儿以后,小玉挺感激大伯一家的。这天,她小心翼翼的从他爹送来的衣柜隔层里拿出自己的陪嫁箱子,把一条大洋揣在兜儿里。

“媳妇儿啊,还是你厉害,我跟你大伯,往死里想,也想不出办法让溜儿下地干活儿。他可是懒了20年的人啊。婶儿都佩服你。”婶子和小玉坐在屋前,婶子边上着线,边对小玉说,“婶子,以前溜儿是一个人。你们供着他,现在是两个人,要以后有了孩子,就是三个人,哪还能让你们供我们一家子?大顺哥还没成亲呢,我们必须自食其力。”“你看,婶子以前吧可羡慕溜儿了。能取这么个漂亮媳妇儿。现在就更羡慕了,你又懂事,聪明,还懂礼数。你说,我家顺儿,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婶子,我有啥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啥也不会。也只有溜儿,他不挑。”“他还敢挑?说真的,要是溜儿敢欺负你,告诉婶儿和大伯,我们收拾他!”“婶子,我能看的出来,你对我和溜儿是真好”。“咋说呢,你大伯日子也不好过,以前过得难的时候,我也恨溜儿恨得牙痒痒,你说一个光吃不做的大老爷们,谁不恨?吃的多,做得少,不对,是根本就不做。还好他娶了你,要不然,我们一家人,还得跟着遭罪”“这一切都是命。我现在信命了,你说我一个大小姐,嫁给他,我做梦都想不到。”“命这个东西,是真的。婶儿也信!”这时,小玉笑了笑,抓过婶儿的手,从面前的簸箕里拿出布盖着的大洋,放到婶儿手里,婶子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递回去,使不得,使不得,我咋能要你这东西?“婶子,顺儿哥要娶媳妇儿了,有这东西可以给顺哥好好操办操办。虽然我公公救了大顺哥,你却把溜儿养大,还张罗着我俩的喜事儿。说实在的,婶儿是好人,以后我和溜儿还给您养老。”听到这话,大白婶儿立马红了眼眶,这么些年来在溜儿身上受的气没白搭,但想着自己当初还吵着闹着不肯给溜儿花钱,心头有些内疚:“婶儿信,以前总是溜儿说养我,我不信,现在婶儿信。溜儿结婚,婶儿还真没啥钱,说实在的都对不起你们!”“我爹给的不多,但这个办个婚事还够,要不是婶儿,溜儿早就饿死了。”“瞧你这孩子,我还能看着溜儿饿死。他爹死的时候,他才七八岁,也是,如果他爹没死,看着溜儿有今天,可得多开心”说完,眼泪就在婶儿眼眶里打着转,准备啪嗒啪嗒了。小玉一看,赶紧说“婶儿,你不知道,我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溜儿给我揭了盖头,我哭了好久呢”“为啥?”“因为我看他实在太穷了”小玉苦着脸道。“啊?你这孩子”没等婶儿哭出来,小玉就逗得她破涕为笑。笑完,小玉边学着纳鞋底,边给大伯婶儿讲他是怎样逼着溜儿出去下地的,婶儿也跟他讲溜儿从小是怎么懒的,直到太阳都落了山。

与此同时,白老爷把自己关了好些天,这天终于出了门,把大家叫到院儿里,开始解散家里的丫头小子们,拿出些大洋分给他们,让他们想回家的回家,不回家的可以选块地种着,这地就归他,所有人都不明白,家大业大的白老爷这是中了什么邪,这些个丫头小子,大多是家里没人养的,或者饿死双亲人家的孩子,老爷从小收留的娃,说什么也不走。白老爷只能狠了心往外赶。白老爷也没个儿子。就那么一个丫头。所以心里虽有遗憾,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却能异常冷静的面对,没儿子,这些钱,留着也没用,或许如果有儿子,是死也不会这样做,这就是命啊。白胡海也听人说了,自己姑爷学会种地了,虽然还是懒,不让姑娘饿着,就挺好。自己姑娘,在家过惯了富贵生活的,现在也好好的,能适应。看来,自己是做对了。

家里人走完了,白老爷又叫来家里常年帮忙种地和租地种的村民,拿了包裹的王二还没离开,也待在人群里。他把契子统统拿出来,坐在自己椅子上,大伙儿都在那里七嘴八舌的琢磨着,白老爷准备分地,大伙儿从昨儿晚上听到消息就开始议论纷纷,老爷看看他们,喝上口茶说道:“大家知道,我白胡海,也没个儿子,这些天唯一的小姐也嫁出去了,我一个老头子,也没啥心力管着这么大的家业,大伙儿都是好几十年在我白家手里帮忙的长工,要么就是在我们白家几十年租地的乡亲,把我白家家业分给你们,我放心。前儿我在外听到各种说法,对我分田的事儿,在这儿啊,我告诉大家,别瞎猜,我也不乐意,也不是傻子,这么多田地都给你们。但是,没有办法啊,我也不是害大家,大家愿意就拿去,不愿意就少拿点儿”大家议论纷纷,白老爷拿出地契,继续说“我手里,是我上百亩的良田地契和这个祖宅的房契,谁想要,马上就可以拿走”这一下所有人都相信了,人都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撇一眼地契,倒像是真的,就边儿上待着了,琢磨不透啊这事儿,谁都不敢动。好半天,王二上前,房契,地契,一统的拿手里,“老爷是说,从今以后,这些个东西也可以姓王?”白老爷看着他,想起自己的梦,默默地点点头,大家又热闹起来,人群里有羡慕的,有诅咒的,王二道“随你这里头有啥道道,反正我王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要死,也让我先享受几天,从今以后,这宅子,这田,它就姓王啦。”说完,打开地契,房契,“我也不识字,找人看看去”说完,王二拨开人群,出了门。太太从嫁小姐起,就已经气的起不来床,等到家里分的一贫如洗的时候,太太没几天就一命呜呼。小玉和张溜儿听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张溜儿气疯了,好好一个家,把家产分了干什么?就算要分,怎么都不给自己女儿留一份?这个老丈人是疯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给自己闺女打声招呼?气归气,事已至此,他和小玉也只能请人将太太送走。白老爷不去张溜儿家,张溜儿没办法,在离宅子不远的白家牛棚为老丈人请人搭了屋。后来,白老爷就一人住在那里。

方圆百里的地主们嚷嚷开了。这白老爷中邪了,分了自己良田和宅子。大家都不敢相信,都往白老爷家来看。看着白老爷住进了牛棚翻的房子,宅子里住着的也都是外姓人,大家信了。然后,对白老爷一阵安慰。从此以后,曾经相互往来的有钱人家老爷也都不来往了。白家平日里对大家不错,所以,穷人都对他挺好。白老爷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但是他还是留了块儿地,有点儿起地的本钱,倔强的活着。张溜儿每个月都会和小玉去牛棚看他。看着老丈人一天到晚的自己撑着种地,张溜儿八百个不理解,这不是自找的吗?张溜儿每来一次,揪心一次,他总是会捅捅小玉的腰“我老丈人啥时候要是想通了,宅子要不回来可咋整?”小玉也不回答,狠狠瞪他一眼,老爷子就吃着口饭,吊着命。每天没事儿就坐在牛棚外,瞧着宅子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心里是后悔,是难过,还是啥感受,没人知道,当初太太还在的时候就跟他说,铁老道的话是听不得,谁知道呢,只是可惜了媳妇儿,不然,她指不定还好好儿活着呢。哎,这或许就是命。不过陈老爷心里居然还有些小期待,具体是什么,他也没想明白。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这些年头,张溜儿还不太会种地,靠着成亲时老丈人给的一些钱,两人没过啥苦日子。慢慢的钱撒了不少,张溜儿也慢慢学会种地了,好歹有口饭吃。过了三年,张溜儿有了小溜儿,张溜儿高兴坏了,老丈人给他取名叫张小福。张溜儿时不时带着小福去看外公。看着外孙,白胡海高兴,这些年身体慢慢好了起来,种一小片儿粮食,还能种点儿菜。慢慢的小福也有三岁了,这天,张溜儿正带着小福给老丈人种的菜浇水,远处田埂上,一个人叫着“叔”往他们跑来。白胡海虚着眼看,走到跟头了,他才看见原来是他们家雇农田老八,白胡海的梦里老八是带人来抢他的头儿。到他分家产时,老八却啥都没要。而那个他从小收养的王二,梦里拿他大花瓶的络腮胡子,却要了许多田和大宅子。这些年王二抬高租子,乘乱又连买带骗占了好些地,没几年,就越来越有钱了,现在娶了三个老婆,其中一个是从邻村儿抢回来的。王二享着齐人之福,对这个白老爷也从来不问,而老八依然做着雇农。时常来看他。

白胡海的眼神开始不好,老八走到面前。打了招呼,扶着白胡海坐下。“叔,你们听说了没?”“啥事儿?这么着急忙慌的?”“我今天去县城里买肥,从城里传来消息,现在外面好些个省城的地主,都被没收了财产,枪毙了。”“枪毙!”“白胡海一听,脚下一软。”张溜儿和田老八赶紧扶着他,“你没胡说吧?枪毙地主?”张溜儿问道:“我胡说啥?我告诉你,最多不超过俩月,就会到这儿来。”“老天爷啊”白胡海听完,腿一软跪了下来,终于让我等到了。张溜儿赶紧问道“像我老丈人现在这样,没事儿吧?”“这我没问。我告诉你。这事儿来的快,快回家告诉你家小玉去。”“诶。说完张溜儿就跑起来,跑了一半又倒回来,忘记带上小福了。溜儿抱着小福边跑着边转过头跟老八说“帮我看着我老丈人啊”老八应着,扶起白老爷。“老天爷啊待我不薄,我本来以为我是被那老道爷给骗了,可他还是救了我一命啊。我日日看着我的宅子,我的土地,我就看着,是谁会来收我的命。”“叔,这事儿,你真的是神了。”老八说道,白胡海压抑了快十年的情绪,倾泻而出。这天,白湖海在自己地里嚎啕大哭。

“斗地主”的风头是一阵盖过一阵,很快就吹到了淮村儿,周边的地主老爷相继落网,王二也被抓了,王二被抓的时候,树倒猢狲散,看着自己刚刚码起来的财富之城,轰然间倒塌,那是一百个不情愿啊!“我是贫农,抓我做什么?”村儿里的人聚在大祠堂,王二脖子上挂着长牌子,脑袋上带着纸头做的高帽子,上面画着两个王八,反捆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早已青一块紫一块,站在祠堂中间的板凳上,“算了吧,你是贫农,我们是啥?”大伙儿一阵谩骂,“他白湖海才是地主。我是贫农”众人朝他吐着口水,村里最年长的农民周老头愤怒的骂道:“抬高租子,养狗抢地,抢人黄花闺女做小老婆,就你这没良心的。得枪毙你八百遍呢。”“白胡海,你出来,你个老不死的,临了临了,还在害人,你是地主,你出来,你们抓他,抓他!”王二急的跳了起来,这时田老八说道:“上面的划分政策已经快下来了,白叔肯定是贫民。要怪,就怪你自己。”“我可是和你们一样,我祖上三代的贫农啊?”王二自知在劫难逃,跪地哭了起来。“王二,谁让你要当地主?活该!”批斗大会开了好久,后来王二被带走,说是被枪毙了,反正后来大家都没有再见着他。

白胡海没事儿就坐在太太的坟前,跟他讲这些事儿,讲讲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颇有炫耀的味道。他总是对溜儿和小玉说:“爹终于明白,当初老道爷让我这样做是为什么。爹爹我是有福之人,你们也有福。咱小福是最幸福的人,不怪爹当初啥也没给你,爹啊,恨不得啥都给你,只可惜你赶错了世道,但是现在,爹觉得挺好,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知足了。给我多少地我也不换。

但没过多久,因为有过地主身份,上面说是把白胡海带去审问。小玉急的上火,整晚的睡不着,这不是说已经划了成分吗?咋还抓人?溜儿和顺儿到城里去了很多次,都没有准确的消息,小玉拿出陪嫁剩的最后一点钱,让溜儿到处想办法。也只打听到,没被枪毙的地主,都被关在监狱,说不定得关一辈子。小玉哭的稀里哗啦的。有一天,顺儿拿回来了一封信,撒出去的钱终于有的回音,小玉一阵激动,拆开一看,是他爹白湖海写的,不知费了多大劲,这封信才到了小玉手上。

“女儿,爹听他们说淮村儿里大家上书给我求情,又因为爹爹已经当了多年的贫农,所以上面会让爹爹活命,或者爹会在这里面关一阵子,也可能是一辈子,不过没啥,这都是命。老天爷啊,对我挺好,爹知足,望你们好好生活,带好小福。”看完这封信,小玉哭了,哭完了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王二老婆被抓的时候向工作组告了状,老地主白胡海的女儿嫁到了大坝村,工作组连夜来到了张溜儿家,动静太大,就像张溜儿结婚的时候一样,不一会儿,村儿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工作组要带小玉回去审问,大家一听,当初抓走白胡海也是说审完了就放回来,没想到就回不来了,工作组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啥,小玉庆幸爹没给自己多余的东西,金镯子被她埋在火塘下的土里,钱也折腾完了,小玉松了口气,工作组的人要来抓小玉,这下张溜儿不干了,大叫一声“我看谁敢带我媳妇儿走”说完溜儿提起灶上的菜刀,这一声,吓坏了小福,小福哭了起来。小玉赶紧抱起小福,他把小玉两母子拉到身后,对上面儿的人说“我媳妇儿,不是什么地主,我家三代贫农,我们家出不了地主,也不会跟你去接受调查”,小玉拉着张溜儿:“溜儿”“没事儿,娃他娘,他们今天谁敢带你走,我一定跟他们拼命”,“娃,小心有枪。”大伯婶儿叫到“有枪我怕啥,带走我娃他妈,我的家就散了,我比死了还害怕,我怕他们有枪。”这时,小玉哭了起来,懂事的小福给他擦着眼泪。

大家伙儿对眼前的张家懒汉简直刮目相看,这几年前的猪崽儿简直换了个人,小玉自从嫁到大坝村儿来,跟大家都处的很好,从嫁进来就开始学着做事,现在也在下地干活,和他们早就没有区别,大伯也看着眼前的溜儿,这些年,溜儿的变化让他既惊喜,又陌生。他欣慰的想:溜儿终于长大了,娃他爹你看到了吗?大伯红了眼眶,也冲出门去,拿了锄头,和溜儿站在一起,说道“今天谁要是敢带走我儿媳妇儿,我也得跟他拼命”张溜儿见状,心里一暖,叫了声“大伯”堂哥张顺儿也提了扁担加入进来,还有当初帮着张溜儿抬花轿的兄弟和在场的老少爷们,慢慢的变成了全村人跟他们对峙,大家七嘴八舌“对,不能让他们带小玉走,小玉不是地主,是贫农。我们溜儿穷的叮当响,娶不上地主家小姐。”工作队一见这阵势,心里有些打鼓“只见过大家对地主喊打喊杀的,没见过大家要护地主家犊子的。”

这时,黑婶儿站出来了“长官,你看看张家这儿媳妇儿,她哪一点像是地主家小姐了?”多年的劳作日子,让当初光彩照人的小玉早已变成了一个村妇,打扮穿着和身边的女人无异,只是稍微年轻点儿。“长官,我这个侄子,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懒汉,吃饭都全靠我和他大伯接济,你要不信,乘大家都在可以问问”大伯婶儿接过话来,“是啊,懒着呢。只知道吃和睡。”“种地也是这几年才学会的,你家有女儿,你舍得嫁给他吗?还甭说是大家小姐,就是谁家闺女,也不会嫁给他啊,那不是眼瞎吗?”幺婶儿也帮忙说了起来,此时的小玉早已是泪如泉涌。大伯婶儿拉过小玉,说道:“长官,这娃可是个好人,你非得带他走,那今天。他们家三口人。外加我们家五口人的命,你都拿去。”当官的说“你们可别起哄,那可是淮村儿地主王二媳妇儿报告的,绝对没错”。“他是地主要被枪毙,他巴不得全村儿都是地主他才有个垫背的,别人村儿咋样,我们管不着,我们村儿就是没有地主”那人推推眼镜道“只是带她回去审问,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长官,可不必审问了,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个乡下妇人,你看他都吓成啥样了。”“就是,吓都吓死了。”黑婶儿接着说道“这么说吧,我们村儿,那穷可是百里闻名的,要是有地主,就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儿,抓了那么久地主,我们自己还不把她给吃咯?用得着你们动手?”说完,这当官的倒觉的在理,他身边一个跟班儿说道“莫非是举报的人,信息有误?我们找错地方了?”那长官推推眼镜,“或许吧。”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好大一阵儿,张溜儿家里才宁静下来。

这些日子,大坝村儿阳光普照,大家照样下地干活,工作组没有把小玉抓走,再有枪,也干不过一个村儿的人,后来,张溜儿的成分定了下来,贫农,加上他媳妇儿,儿子,两代贫农,他经常说,“加上我爹,咱家三代贫农,你看咱底子多正。”再后来,工作组也走了。通过这个事儿,村里人暗自庆幸,还好当初咱家儿子没取这个大小姐啊。说不定哪天,又得担惊受怕了。但是大家也看明白了,小玉早已不是大家眼中当年的大小姐了,是大坝村里的一个村妇,就是张家的媳妇儿,稳稳当当儿的,一辈子都变不了。而对于张溜儿,小玉觉得当初她嫁给他是逼不得已,而现在,却是心甘情愿。一个为自己连命都不要的男人。嫁给他,不要说她只是个地主小姐,就是个仙女,她也愿意。

日子就这样过着,你说这日子咋就这么多磨呢?后来上面搞大锅饭,又说要炼钢铁了,再后来又打仗了,白小玉嫁鸡随鸡有快30个年头了,在她的记忆当中印象最深的就是饿肚子,各种饿肚子,家里的粮多数让长身体的小福吃,张溜儿和小玉时常饿的只能用凉水充饥,当初嫁过来时脸蛋儿圆润的小玉,经过这么些年的折腾开始眼神儿不好,脸上也皮包骨头,开始长出大片的白头发,开始佝偻着消瘦的身体走路,张溜儿知道,这是一直吃不饱,缺乏营养的原因,后来白胡海死在了监狱。张溜儿把他和小玉娘埋到了一起。小玉在他们坟前坐了一宿,从那以后,背就再也没直起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张溜儿醒了。起床喝杯水,在门口坐一会儿煮点儿稀粥喝,然后,就扛着锄头出去了,现在的他,已经不用小玉拿着菜刀逼着下地了。下地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干瘦的张溜儿现在的衣服总是很大,天稍微冷的时候,他就觉得漏风。头发也是花白了,当初的溜儿,变成了大伙儿嘴里的老溜儿,他眯着眼睛,四下看看,“还是我老溜儿最勤快”说完,就开始干活儿,干累了,他就坐会儿,一眼就看到自己当时老爱睡觉的小林儿,老溜儿拍拍裤腿,想着那时小玉抓住在树下睡觉的他,就像打自家小孩儿一样,拿着笤帚满世界的追着他打,老溜儿笑了。

现在的白小玉有了好多的坏毛病,村儿里要是有干部下来,这老太婆每次都会蹭上去说话,她这样就觉得非常高兴。溜儿就老骂她,做梦都骂。她居然告诉我说:“你看干部多年轻?穿的多好看,衣服上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头发梳的光亮。你说,你的衣服上除了泥土味,还有啥味儿?”这话倒是问的老溜儿哑口无言,他早就从那个啥也不做细皮嫩肉的懒汉子变成了一个糙老爷们。还讲究身上啥味儿。老太婆还是改不了地主家大小姐的秉性,爱漂亮。每天她都要收拾屋子,收过去,收过来。就巴掌大点的地方。有啥可收拾的。以前啊,刚嫁过来的时候,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现在坐着还得翘个二郎腿。老溜儿说说她,她还牛了“哪条法律规定女的不能跷二郎腿?你看我现在跟她们一样,下地干活,他们都翘腿,我咋的就不可以?”有一次,老溜儿摔伤了腿,白小玉就趾高气昂的,“你现在最好不要说我跷二郎腿的事,自从你吓跑城里来的那些人,我感觉你在我面前就越来越牛,后来你对我厉害,我不回嘴,不是因为你说的对,而是我害怕你。不过我现在不怕你,你信不信我随便用一根指头戳你,你就得倒下。”气的老溜儿哭笑不得。说完就把老溜儿扶进屋里伺候着吃药,完了还说:“你还是快点好了比较好,我懒得伺候。”

小玉每天早上起来,洗完脸,还用梳子蘸着水把头发梳的服服帖帖的,张溜儿看见了总是说:随便梳一下就好,讲究个啥?小玉没事儿也喜欢坐在门口,或者纳鞋底,或者剥玉米,反正事儿太多。有人经过,就聊几句。晚上,吃完饭,小玉改不了的纳鞋底,缝衣服,张溜儿就搬个凳子,坐边上和她说话:“老头子,说实话,这辈子最恨你的事,就是经常吃不了饱饭,以前是你不好好种地,后来是别人不给好日子吃饱饭。但是我也最谢谢你。你拿着刀吓唬那些干部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我是跟你学的,话说回来如果有下辈子,我得当当这地主是个啥味儿。”

“你这辈子吧,没当过地主,没做过谁家少爷,可你活的,比地主,比少爷还滋润啊。你的前20年,那过的日子可舒服。”小玉说道。

“我爹都没我过得舒服。娃他娘,你吧,现在总是说话接不上气儿。我明儿再起城里给你抓点药。顺便啊,看看有没有小福的消息。”

说起小福,小玉叹口气“这孩子,出去都两年了,就回来一回,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啥?这要是我哪天断了气,他都不会知道。还抓啥药,浪费钱,能吃上饱饭就能接上气儿了,倒是我这腰背,废了,也不能下地干活儿了。”

“瞧你,你这辈子能把懒汉都制服,还有啥事儿能难住你?”说完,老溜儿给小玉倒了碗水,小玉喝了“这水要是能抵饿就好了。”

“说实在的,要是有下辈子,我最想做得事儿是啥,你想知道不?”

“你刚刚不说你想当地主吗?”

张溜儿摇摇头“下辈子,我咋都不能让你饿肚子。”

小玉听着,眼落下泪来,好一阵儿,她抬起头,继续开始纳鞋底“这都是命。”

夜幕降临,墨色下的大坝村没有一盏灯光,只有雾蒙蒙天和冷飕飕的风,梦中的人,或许梦到了一桌好饭菜,或者梦到了遍山的牛羊,还有好多的粮食。而张溜儿,他梦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刚刚嫁到家里的媳妇儿哭着对他说“你家咋这么穷?”张溜儿叹了口气“这都是命。”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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