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陶冶《写在母亲的忌日》

 【作者简介】陶冶,生活在广阔天地起步,知青、工人、干部、下海,其实最想做的是用文字将人生的感悟堆砌,作品在《健康周报》《自强文苑》《中国魂》《大理文化》《作家在线》《洪与作家》《东方散文杂志》《行参菩提》等刊物与网络媒体发表。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读了野夫的《江上母亲》心里沉沉的,整个人都沉浸那无奈的悲痛中,深感母爱的伟大,又深怜母亲的柔弱无助。是母爱撑起了我们人生的天地,而我们又以何来回报母亲呢?我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在柔弱无助中撒手人寰呢?

今天是农历六月十四,正是母亲的忌日,母亲已离开我们三十七年了。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匆匆的岁月用春华秋实的期望,敷衍我们老去,过往中我们淡忘着久远的记忆,流年里的伤痛又何曾抚平?是谁让我们欠了母亲无法偿还的债?

那是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我从乡下来看母亲,病榻上的母亲已脱了相,神采消散殆尽,只剩下憔悴与苍白,那双美丽的眼睛光芒已不在,那是只有五十五岁的母亲啊。母亲拉起我的手,有气无力的嘱咐着家里的生活琐事,我握着母亲干枯的手,强忍着泪水让它在鼻腔里咽下喉咙……

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聪明要强,性格有些刚烈,“宁愿心受苦,不让脸受热”是母亲的处事原则。当文革的“浩劫”袭来,“轰轰烈烈”荡涤华夏,我家怎会幸免?父亲历史问题构成了对我们整个家庭的政治压力,接踵而来的打击不言而喻。姐姐、哥哥分配的分配,下乡的下乡,都远走他乡。本来家里并不大的房间突显空荡,凭着美丽的梦想支撑着艰辛的母亲身心是何等的焦虑,一位母亲憧憬的梦想荡然消逝,辛劳了半生的母亲心中淋淋滴血未止,又面对背景离乡的凄凉,举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都市。什么样的刚强能抵得住这一次次的摧残,母亲的身体垮下去了。

那个在春天青草尚未发芽的小村,如土堆就而成。冬季凄寒,满墙的清霜,母亲拖着病体担负着喂猪、喂鸡、煮饭等家务,超负荷的劳动威胁着母亲的健康。慈悲的母亲就是在这健康自危下,还要经常用她的爱心播撒着善良。老农的脚崴了,她用肿着关节的双手为他抚去伤痛。村民的孩子病了,她整宿陪伴,凭她养育我们的多年经验让那孩子转危为安,如此济世之举母亲不知做了多少。

我知道母亲的病在我们无能为力的困境里一天天的加重,母亲的身体在严重透支,营养极度不良,面对母亲的重病我们竟无力回天。

记得在母亲生命的尾声里,病榻上的母亲忽然希望吃到两样东西,其一就是今天四季满街皆是的西瓜,而在那个年代,就在产西瓜季节,满省城的街上却见不到一个卖西瓜。那是怎样一个年代?“抓革命,促生产”,“以粮为纲”,如果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种了经济作物,便是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这顶大帽子压在谁头上都是难以翻身。偌大个都市一瓜难寻,何以满足母亲最后的希望?

我走进了省城非常有名的副食品商店,当我在水果柜台前祛祛的递上同学姐姐(干鲜果品批发站的干部)写的条子,(当年管这种行为叫走后门)不知可否?心里咚咚的在打鼓,那位女售货员看了条子后,在柜台下面捧出个西瓜放在秤上,我付了款,西瓜便捧在了我的怀里。我真是好激动,终于能为母亲做成一件事,也算是尽了一次儿子应尽的孝道,心里略觉慰藉,同时又在为母亲的第二个希望去努力,而那仍是那个年代都市里难寻的东西。

在下行的绿皮列车上,我提着装了大半袋水的朔料袋,不敢将袋口封死,因袋内水中游着两条不足半斤重的鲤鱼,它们需要充足的氧气方能维持鲜活。一位长者凑过来,好奇的问我,“是什么宝贝啊你一直提在手里?”我有些得意的说“是两条活鱼”,他疼爱的说,“那么拎着多累啊,把朔料袋系上放地上就完了嘛。”我说“不行,那样鱼会死的,妈妈重病在床,想吃活的,这是弟弟在水库蹲了一宿才挂上来的两条鱼,我一定让妈妈吃到她想吃的活鱼。”长者赞扬的伸出拇指说,“好孩子,真孝顺”。

窗外“卡擦、卡擦”铁轨缝隙间撞击的声音,有节奏的冲击着耳鼓,绿皮火车呼啸着奔驰在辽北的原野上,开原、铁岭、乱石山、新城子……。省城终于到了,病榻上的母亲就要吃到弟弟给弄到的活鱼了。我急匆匆奔向姐姐家,在楼下看见了满脸沧桑而憔悴的父亲,我举起装着活鱼的朔料袋,兴冲冲地迎上去,“爸,给妈妈弄到活鱼了。”爸爸平静的说,“孩子,你妈妈昨天早上走了,挺安详的……”。那一路都没有沾地的装鱼袋子落在了地上,我呆在了那里,泪水模糊了本来就不清明的世界……。

我诅咒过,诅咒过苍天的无情,诅咒过那个时代的悲怆,诅咒过病魔的残忍。对一位含辛茹苦,为了儿女耗尽心血的母亲,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的可怜奢求都没能让她实现,让我这个做儿子的至今都觉得无尽的悲凉。母亲走了,我那慈祥慈悲的母亲带着她人生诸多的遗憾,带着对那个时代的迷茫,默默的、无奈的走了,留下的是让我们深深怀念,及无从回报的天地间的大恩。

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社会是为了人们美好的生活而平和的发展,没有那场疯狂的“浩劫”,我们的家就不会历经那么多的磨难,母亲的身体就不会那么早的垮下去,母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憧憬就不是梦想。母亲会为自己养育儿女的辛劳而自豪,为儿女们的优秀而骄傲。她的晚年,定会在儿女们的众星捧月中幸福安逸的度过。

一个扭曲的时代,整个社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场“浩劫”里有多少无辜者如我母亲一样,无奈的离去。受到沉痛伤害的人们又在坚强的嗜血疗伤。

时代、社会,变迁、发展,无关光阴的老去,经年里的伤痛早化作向苍天的祈祷,祈祷天国里的母亲幸福安康,祈祷为人类撑起一片蓝天的母亲们能得到社会的尊重,能得到儿女们的回报,能有一个安逸幸福的晚年。让母亲不再无奈,让儿女不再遗憾。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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