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小说】段生军《同 学》
陈霞是我初中的同学，人长得又高又壮，红黑的脸蛋，卷曲的头发胡乱地扎成马尾松，永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她的名字也很好找，在班级成绩单上从下往上找，很快就能找到。
我和她正好相反，长得身材苗条，脸蛋白净白净的，黑黑的头发梳理得光溜溜的，很讨人喜欢。我坐在教室里的最佳位置，中间第三排的第三列。我的名字也很好找，在班级成绩单上从上往下很快就能找到。
有次，我俩在教室黑板旁看贴在墙上的成绩单，她弱弱地问我：“你的名字在哪儿，怎么找不到？”我指着名单上方让她看，她看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一下，说：“这两字我不认识。”真叫人哭笑不得！
那时同学们交往的的圈子都很小，一般就限于座位四周的那些彼此不算讨厌的人。我跟陈霞的交往也仅仅就限于收交作业。我是英语课代表，每次收交作业，都是例行公事般地跟她对话。她也一样，每次交作业，都装模作样地把书包翻给底朝天，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作业。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忘在家里了，没带上。”我知道她在撒谎，但也不好揭穿她，只好对她说：“下次别忘了，记住带上作业。”“好的。”她总是带着感激的表情说，好像我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似的。
不管在哪儿，每个小圈子里，总有一个人是受欺负的。陈霞从初一起，就被班里的同学设置为被侮辱与孤立的对象。她家境不好，成绩差，卫生习惯也不好，校服总是脏兮兮的，领口和袖口上也污迹斑斑，平时又沉默寡言，男生常常把她当做调侃的对象。有时相互调侃时，总会说：“你的梦中情人是陈霞吧？”“你如说谎你将来就娶陈霞做老婆！”女生则很少和她交往，见了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远远地躲开，仿佛跟她说话就像传染上“非典”。
有一次，我收交作业时，发现她的钢笔跌落在地下，我刚弯腰想捡，旁边的男同学说：“不要捡，她的钢笔上有屎！”男同学的话很粗野，瞬间她的脸红了，可以看出，那是一种极为愤怒的表情，就像火山要喷发。她的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那个男同学吓得溜走了。我没有听那个男同学的话，还是弯下腰，给她捡起来钢笔。她没有对我说什么，但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感激。这是我见到的她第一次发怒，尽管没有爆发出来。后来，我再没见过她发怒过。
在班级里，除了班主任关心她外，再没有一个人关注过她的存在。只有在同学们相互调侃，相互谩骂时，才在口头上提起她。她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同学们相互攻击时有个参照物。而在班级和平时期，她就像根本不存在似的，也很少有人关注她的存在。
初中两年，陈霞一次也没有风光过，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存在于这个班级里。由于家庭窘迫的原因，她没有读完初三就从班级里消失了，自然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去处。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我考上了重点高中，然后上了重点大学，就再也没有见过陈霞。大学毕业后，我在一所省城重点中学当了一名教师。我结婚生子，儿子乖巧，丈夫事业有成，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有一天，初中的一个同学打来电话说，暑假里初中同学要聚会，务必要我一定到场。他说你是我们那班学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人，其他人都答应了要来，你不能不来，你的到来一定会给我们的同学聚会带来蓬荜生辉的效果。我爽快地答应了。离开家乡好多年了，思乡的感情也越来越浓烈了。
好多年不回家乡了，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鳞次栉比，街上车水马龙，快都赶上大都市了。聚会那天，我们来到了全县最高档的帝豪酒店。帝豪酒店装潢得金碧辉煌，犹如帝王宫殿一般，完全可以和大都市的高档酒店媲美。不过那天特别的是，我们到达酒店的时候，酒店里没有任何客人，除了我们这帮同学。我很诧异，问那个同学：这么豪华的酒店今天怎么没其他客人？他诡谲地笑了一下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们进到里面后，被这个酒店的豪华和霸气折服了。聚会就设在一楼大厅，因为人多。到场的同学互相寒暄，打招呼，拥抱，开玩笑，很是热闹。我一进门，就变成了聚会的焦点，同学们一下子围了过来，问这问那，好像我就是外星球上的人。
一会儿，宴会开始了，主持人是当时的班长张扬。张扬代表班级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回顾了美好的中学时光，谈到了那时的人和事。最后，张扬说：“在今天开宴之前，首先我对李娜同学（我）的到来表示最真挚的欢迎，李娜同学的到来，让我们的同学聚会更加蓬荜生辉！”瞬间，大厅里爆发出来热烈的掌声。接着，张扬又说：“下面，我请出我们今天的聚会赞助商，帝豪酒店的陈总，也就是我们的同学——陈霞（班长故意拉长声音）为大家致词，请大家鼓掌。”然后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请陈总闪亮登场！”刹那间，整个大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时，从大厅后面缓缓地走出了陈总，一个打扮如时的、雍容高贵的夫人。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珠光宝气的陈总比起初中里那个经常受欺负和被别人忘记的陈霞来已经是判若两人了。令人汗颜的是，就在刚才，我都没有想起她。
陈霞走到大厅的礼台上，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个躬，然后声情并茂地发了言，其中最让我感动的是：她说：“感谢李娜同学对我在初中学习时的关心和帮助，也感谢同学们的关心和帮助！同学情是最深的友谊情。我没有上过高中，也没有读过大学，很遗憾！但是，我也很荣幸我有最最真挚的初中同学。今天我借此同学聚会，感谢初中同学的光临，感谢同学们对我的帮助和关心，感谢你们对我的事业的支持，愿今天的同学聚会大家玩得开心，吃得舒服！所以，我今天特意歇业一天，为同学聚会创造更加良好的交流和叙旧环境。”顿时，大厅掌声雷动。这时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酒店里没有别的客人。
在开宴前，她为大家唱了一首歌曲《同桌的你》。当音乐响起，她开始唱歌。整个大厅，全体同学起立，报以最最热烈的掌声。“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近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她的歌声从大厅飘出，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作者简介】段生军，中学教师。曾在国家、省、市、县级刊物上发表作品四十多篇。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