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往事:那些馋嘴的岁月
鲁北传统文化原创作品
第232期
周末收拾卫生,一包不知何时开封且封口处用塑料袋扎紧的青岛饼干映入眼帘,现已想不起是何时买的,也不记得何时吃了几片。这可是儿时的绝佳美味,如今早已食之无味,顺手又把它丢弃在一边。一包青岛饼干竟没有吃完,却又等待它慢慢变质,过期后心安理得地扔在垃圾桶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是个馋丫头了。
记的小时候,妈妈给我的评价就是一个字:“馋!”那时的家长真的都好“粗心”,想当然的把一个孩子正常的发育所需、渴望而又得不到的好吃、美味的表现,都归结为一个“馋”字,真的是太武断了。对“馋”字的理解,至今我都耿耿于怀,以至于每次想到“馋”字后面必然是一个“懒”字,都会自我审视自我检讨一番。虽然我不再馋了,可我是不是还在懒着。
对青岛饼干的记忆,还得从高高挂在墙上的竹篮子说起。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青岛饼干就是极品美味的代表。据说钙奶饼干的营养含量相当高,一勺奶粉加一片钙奶饼干冲给孩子喝,会使孩子长的特别健壮结实。家在青岛的姥姥每次捎给我们的几包饼干,都会被妈妈看成稀罕物,宝贝一样的放在高高挂起的竹篮里。也许是妈妈睹物思亲,想念远方的二老,也许是妈妈想把它当成礼品送人,更或许是高处透风防潮,既防老鼠啃噬,还防我等偷吃。总之那个时代,青岛饼干不是我们想吃就能吃上的。
篮子就那么高高地挂在我们够不着的墙上,里面不仅有青岛饼干,还有爸爸到上海出差带回来的糖果,那花花绿绿的玻璃纸里包着奶糖、水果糖,还有极难见到的巧克力夹心糖。诱人的巧克力夹着白白的奶油,抓起一把捧在手心视若珍宝。单单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我就禁不住垂涎欲滴了。这只竹篮子就像是娘亲的百宝箱,就那么让我整天盯着。幻想着什么时候钉子不结实,或是来一场小地震,篮子能突然凭空而降,那就太好了。夏天来的时候,妈妈有时忘了将篮子里的饼干送人、分给我们吃,时间一长,饼干都潮湿软塌了,有的还长了小虫子,掰开里面全是丝丝索索的虫子屎。每当此时,就像看惯了皮肤白嫩的小媳妇突然变成了满脸雀斑、容颜枯槁的老妪,眼巴巴看着干脆香甜的美味变质,突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当然篮子里的糖果是会少很多的,那是我跟妹妹想方设法踩着椅子,或是搭人梯偷吃了。那甜蜜的味道,那种幸福的感觉,至今还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小时候的零食真是少得可怜,什么东西都跟“吃”联系在一起。记的女孩子经常玩的杏核游戏,就是把三个杏核同时抛在空中,两只小手渐次及第的分别接住,让杏核在空中变换勾画出多种连续不断、轨迹各异的抛物线。边玩边想,杏仁是不是像花生仁一样的好吃?好奇心促使我依次砸开坚硬的杏核,手捏着零碎的杏仁吃到嘴里,那种强烈的苦味,也没阻挡住才五岁的我全部吃掉。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这种勇气是怎么迸发出来的。嘴馋换来的结果是食物中毒被抱进医院,护士阿姨接连几天“毫不客气”的针扎和强烈的催吐。总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妈妈生气地说:“你可真是个馋孩子。”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有了一列路过博兴县城往来青岛的火车,每到固定的周几,诸如青岛饼干、高梁饴、海带丝、四川榨菜,还有被我们称之为“马尿”的青岛啤酒,好多外地特产随火车一路高歌驶来。每到这时,破败的小站就热闹拥挤起来,迎来众多的却不是乘车远行的旅客,那是大人们从商贩也就是“倒爷”手中抢购稀罕食品的情景。虽然爸爸经常去买,我却总担心买不到盼望的美味。那时就像要过节,即便是这样,也并不能满足想吃就吃的欲望,索然的味蕾越发欣欣向荣了。
不过,最爱逛的还是县百货大楼的食品柜台了,一字摆开的玻璃柜台里全是好吃的点心、糖果。点心的香气总是让人欲罢不能,溜溜达达不忍离去,真希望我自己口袋里装着足够的零化钱,豪不犹豫地买到我中意的美味。懒散的营业员时常用一种无精打采、爱理不理的眼神上下打量顾客,待顾客递上几毛钱,她们就会趴在柜台上扒拉几下算盘,懒洋洋地挑上几块点心过秤,然后动作麻利地从缠成球的纸绳上迅速扯下一段,铺上牛皮纸把硬邦邦的点心整齐地撂成块,折折转转的包成一个漂亮的方包,快速的用牙咬断纸绳。顾客笑盈盈地提着点心,心满意足地离开。那时的我非常羡慕点心柜台营业员,总觉的她们可以天天闻着点心味上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如今在我们生活用词中,“馋”字包含的更多是褒义,或是让人兴奋的一个字。比如大人眼中的小馋丫头,可能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吃货,对某种食品的偏爱会让人更喜欢疼爱她;再比如某个孕妇馋什么了,家人会无比兴奋激动地赶紧买回家,深怕怠慢了腹中的宝宝,怠慢了至高无上的准妈妈。孩子每次放假回来,我会不住地追问:“你想吃啥,你想吃啥?”孩子会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想吃啥,我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孩子的回答非常令我失望,内心真希望孩子馋一点。自从美食取代了“馋”字的含义后,以至于电视台的大型美食节目《舌尖上的中国》,以弘扬美食文化为已任,也是顺应人们对美食的需求而录制的。为了吃一道特色菜,节假日我们会坐车从东城跑到西城,甚至不远万里安排去某座心仪的城市旅游,就是去刻意寻找心中的那个味道。
台湾作家林清玄曾说,在贫困的岁月里,人也能感受到某些深刻的幸福,他不在于人的环境、地位所能享受的物质,而是幸福在于人的心灵如何与生活相对应。
儿时的我所渴望的那一丝丝的甜,是吃在嘴里甜在了心里最简单的幸福。是的,当今的我们,物质生活得到极大改善,已很少有馋的感觉了,但“懒”字越发挥之不去,我们在精神上是否应该更馋一些,多多品尝吸收一些更好的佳品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