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童年∣那些逝去的乡野美味
孩提时,值八十年代初期,那时候的鲁北农村刚解决温饱。和许多同龄人一样,童年的记忆里,我没有“可比克”、没有“旺旺”、没有“KFC”……当时能买到的零食,无非是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儿,再有就是一种小贩挑着串巷叫卖的“糖酥棍儿”。那时的日子实在是清苦,就这两样儿,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父母也不舍得常买给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因此,细细地回忆那段时光,对它们的印象并不是多么清晰。但却总有那么几个片断,有那么几种今天的孩子们闻所未闻的乡野美味,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
正是大地赐给我们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这些特有的零食和经历,把我单调的童年装扮得有声有色……
我的家乡在黄河边的平原上,田边、沟渠处处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茅草。春风初至的时候,枯萎了一冬的茅草开始苏醒,干黄狭长的草芯中开始长出一根嫩绿的芽苞。剥开芽苞柔嫩的皮,露出里面乳白色娇嫩的穗絮。放在嘴里嚼一嚼,便会有一股清甜的、带着嫩草芽味的汁水,满口生津。
我们老家管这种茅草的芽苞叫谷荻,不知道为什么会给它取这么个名字。只记得每到这个季节,我们这些憋了一冬的孩子们便开始三五成群地奔向田野。蹲在地上,先剥开茅草那早已干枯的叶茎,娇嫩碧绿的谷荻便露了出来。这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地拔,用力太大则会拔断。那时我们都是拔谷荻的高手,往往用不了多长时间,口袋就装满了。带回去,几个小伙伴一边玩一种“跳房子”的游戏,一边不时从衣袋里抽出一根,剥开放在口中,像泡泡糖一样嚼着……到后来,忘记了是哪个同伴儿发明了一种拔谷荻更快的方法——烧荒。从家里偷出火柴,点着那连成片的茅草,焦枯的茅草顺着风瞬间燃烧,只剩下一根根绿色的谷荻竖在未燃尽的草茬上。这时候,只管尽情地拔就是了,一会儿功夫就是一大把。但后来烧茅草的火引燃了大人堆放的柴垛,挨了几次骂后,我们再不敢了。
谷荻可以吃,也就那么短短的数天时间。很快,里面的乳白的絮开始破芽而出,变成灰灰的颜色,一穗穗狗尾巴草般在风中飘摇。
这时候,春耕开始了。我十岁以前的记忆里还没有机械化农具。往往是爷爷在前面牵着牛慢慢地走,爸爸或大伯在后面扶着犁,犁过之处便是湿润润的新土。每每此时,我便跟在后面从翻起的土中找茅草的根。这种根肥肥白白的,饮料管一般粗细,有着甘蔗般的节。把茅根儿在土中拽出,拿到河边洗净,折成一段段的便可以放在嘴里大嚼。茅根儿有着清甜的汁水,带着丝丝春天泥土特有的芬芳。那种滋味,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家乡有很多的榆树,这种树在发芽抽叶之前会结出一串串的榆钱儿。刚长出的榆钱儿嫩嫩的黄绿色,极像一朵朵重瓣的梅花密密匝匝地挤在榆树的枝条上。拽住一个小枝,手顺着一撸,便是满满的一把。生吃,清香嫩甜。做成榆钱儿饼,更是难得的美味。很多时候,我和堂姐大美、小美提着奶奶盛干粮的篮子出门,找一棵低矮的榆树下手。大美用力拽着树枝,我捧着篮子接着,小美则迅速往下撸那嫩嫩的榆钱儿。一会儿,篮子满了,提回家。奶奶把榆钱洗净,撒点盐巴,和上玉米面,做成一个圆圆厚厚的榆钱儿饼,放在锅里小火慢慢地烙。奶奶烙的榆钱儿饼可真叫香!两面焦黄酥脆,里面的榆钱儿软嫩清香……
那时,我就想着要是榆树天天长榆钱儿多好!然而,榆钱儿很快就由黄绿变成干干的黄白色,此时便不能再吃了。我们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它干枯、飘落,然后长出碧绿的榆叶。此时,心里便只有巴望下一步的槐花了。
然而,槐花却似乎总是姗姗来迟。临近五月,槐树才开始结花苞。终于,槐花开了,白白耀眼,一串串挂在青绿的槐叶间,煞是好看!
我们这些孩子们便商量好了似的开始准备竹竿,竹竿一头绑上用硬铁丝弯成的钩子。因为家乡的槐树都很高,且长满尖尖的棘刺,没有这种工具是很难吃到槐花的。我们便拿着准备好的竹竿来到树下,对准一穗槐花密集的小枝,钩住、用力一拧,枝便断了,白花花的一束落下来,抱回家,边吃边拿着好看的槐花挂在辫子上、衣服上嬉闹……槐花的味道吃起来甜丝丝的,有一种很特别的扑鼻香气。更多的时候,我喜欢把槐花一穗穗地用细线捆起来挂在墙上,整个屋子便会被一种淡淡的槐香充溢着……